清晨六點,林翰和廖雪母子一起出現在了二院的門診大廳。陳朗連了一個夜班,幾乎是一夜未睡,接待他們的時候,神色倦怠。林翰問道:“怎麽搞的折騰成這模樣?”陳朗嗬欠連連,無奈道:“兩起車禍;一個老人腦出血,全是要命的症狀,你以為我不想睡一會啊。”林翰搖頭道:“要不說我當初打死就沒學醫呢。”

陳朗調侃道:“醫者不能自醫,你學了也是白搭。將來還得是我來救你的命,走吧。”當先帶路,走向電梯。林翰簡單的把廖雪介紹了一下,陳朗也欽佩她的這份韌性,溫言安慰道:“廖雪姐,不要灰心,我和林翰會盡最大努力幫你的!多多也一定會康複的。”廖雪感激的流著淚,連連道謝。

泌尿科主任姓溫,一臉的絡腮胡子,和陳朗是隔了兩屆的同校師兄弟。由於是事先聯係好的,溫主任準時等在科裏,親自組織人手開始給多多實施全身檢查。廖雪愛子心切,一直陪在一邊,林翰和陳朗也就隨著。有些項目需要去到不同的樓層,林翰見陳朗困頓不堪,就勸他休息一下,自己和廖雪能夠應付得來。

陳朗翻著白眼說道:“要是換了檢查你我當然不陪,可是現在是幫廖雪姐,咱們倆大老爺們,別那麽多矯情,走吧。”一路陪了下來。有陳朗在,當然是沿途大開綠燈,急診科冉冉升起的副主任新星,誰不得給個麵子?

檢查有條不紊的在上午不到九點就結束了,溫主任給出的最後結論是:小多多的身體狀況,完全可以接受腎髒移植手術,如果有合適的腎源,隨時可以進行移植。以後就可以和其他天真活潑的孩子一樣,健康的生活下去。

可是當話題涉及到腎源的時候,溫主任也搖起了頭,表示短期內醫院方麵尋找提供腎源難度非常大,建議擴大求助範圍,多引起社會各界的關注,同時家屬自身的“尋腎”工作力度也要加大加強,多方麵一起努力。

難題再一次卡在了腎源上,廖雪欲哭無淚。林翰和陳朗一起勉勵安慰,留下了相關的聯係方式後,一起來到了醫院大門,陳朗一直送到路邊,招手叫住了一輛出租車。林翰沒多客氣,和廖雪母子上了車,探出頭說道:“我下周去吉山呆幾天,記得電話聯係。”陳朗默默地點了點頭,揮手相送。

有陳朗的麵子和從中斡旋,醫院方麵並沒有收這次的檢查費用,而且溫主任還答應,此後多多的透析盡可以固定到他這裏做,費用上會給出優惠,一直到尋求到合適的腎源。林翰對此還算欣慰,畢竟這會給廖雪減輕一部分負擔。而更能夠堅定他信心的是,多多的身體可以接受手術,這就是一個好的基礎和消息,起碼希望還在,一切都大有可為。

廖雪早在一年前就做了檢查,自己的HLA配型和淋巴毒試驗達不到給多多移植的標準,這意味著她想把自己的腎髒給多多移植的路被徹底堵死,不得不尋找等待適合他的新腎體。這個遺憾也成為了廖雪心中一直的傷痛,如今再次被宣布兒子還要等待遙遙無期、不知何時才能有的腎源,悲從中來,啜泣不已。林翰隻是信心十足的勸她:“不要著急,一定會有辦法的。”凝神思索難題。

回到家廖雪去安頓多多和婆婆,林翰在臥室裏換上了一身休閑便裝,把電話打給了石嘉:“我打算下午過去看奶奶,你能在吧?老人家的身體怎麽樣?”石嘉道:“身體本來很好,但是從昨天開始心情不好,一直悶悶不樂。”林翰奇道:“為什麽呢?”石嘉的回答叫林翰甚是吃驚:“小老麽死了。奶奶心疼那隻貓,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著,兩天不到,憔悴了許多。”

這可出乎了林翰的意料,本來他對那隻貓也一直念念不忘的,想著今天過去探尋一下關於它的秘密。怎麽好好的就突然死了呢?又是懊惱又是遺憾,問道:“走的時候活蹦亂跳的,怎麽就會無端端死了?咋死的?”

石嘉道:“我和奶奶也很納悶,昨天都是好好的啊。快到中午了也不見貓兒回來,奶奶著急就四下找尋,在後院的大土包上看見了老麽的屍體。身體上沒有什麽傷痕,嘴角也沒有血跡,不像是吃了有毒的東西。看不出什麽名堂來。”

林翰的心裏徹底絕望,看來自己和這第三隻小老麽無緣,沒能在它活著的時候多接觸一下。現在貓兒死掉了,再想什麽也是白搭了。心情沉重之餘隻好說道:“算了,我下午過去再說吧,你好好勸勸奶奶,別太傷心。小動物嘛,哪有不死的,改天在鄉下給她再捉一隻就是了。”

放下電話,匆匆奔向廚房,隨口叫喚了兩聲,小紅和小藍應聲出現,爭搶著從花園的小土洞裏擠了進來。兩個家夥渾身是土,還沾了不少的樹葉露珠,圍在林翰腳邊叫個不停。林翰俯身仔細觀察,兩隻貓咪的身形似乎又有壯了一圈的跡象,毛皮愈發的光亮,神態舉止生機熠熠,健康活潑的很。略略放下心來,輕撫它們的背脊,自語道:“你們倆千萬不要有事,要好好地活著!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你們是神貓?”

林翰起身回到臥室,想了想去敲開了廖雪的家門,說道:“你過來一下,有些事想和你說。”廖雪隨手帶好房門,跟著他進了屋。林翰拿出房門鑰匙說道:“我下午要去鄉下看看石嘉的奶奶,晚上定不準能不能回來,鑰匙替我保管下,如果我回不來,廚房的貓兒麻煩你給喂一下,冰箱裏有現成的鮮奶。”

廖雪想了想就接過鑰匙,說道:“沒問題,交給我吧。”林翰又拿出一張銀行卡,說道:“這裏麵有十萬塊錢,你先花著,孩子需要營養,邵婆婆也要治病,你們一家三口的支出一定很多……”廖雪漲紅了臉,緊著閃躲開,雙手亂搖:“不行不行,這可不行!我怎麽能拿你的錢。林翰,你已經幫助我們的夠多了!”

林翰也不著急,把卡放在桌上,點起了一支煙,說道:“我不是要你拿我的錢,這就算是我先借給你的,這樣總行了吧?擦鞋的活計很辛苦,一個月下來也賺不到多少錢。你兩麵兼顧的話,反而不能照顧好這一老一小。我的意思是,在多多不做手術前這段時間,你還是別去打工了,靜下心來好好陪著他,邵婆婆那麽嚴重的哮喘,帶著多多會很不方便,你能長期在家,就好辦多了。”

廖雪搖頭道:“不行,絕對不行。總之無論如何我不會要你的錢,我們……我們能過下去,沒問題的。”林翰歎了口氣,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我可以保證,一個月以後給你找一份又輕鬆又能多賺點錢的體麵工作,你以後要還我這十萬塊不是什麽難題。眼下就算是為了多多,你先答應了我吧,我不想看見老人和孩子遭罪。”

廖雪半信半疑地看向他,突然又搖頭道:“可是那是兩碼事,我不好意思再麻煩你……”“沒什麽不好意思的!”林翰也突然加強了語氣:“你不要固執到底,就按我說的辦!如果你真的不希望我幫你,明天我就搬走,再也不問你和多多的事了!”

麵對林翰如此強橫的態度,廖雪閉緊了嘴巴,再也不敢吭聲。眼神裏閃過的全是慌亂不安,隨後淚水充盈。豐滿的胸脯不停的劇烈起伏。一直以來,她都已經習慣了漠視和白眼,再不就是如高家父子一樣的不懷好意。現在有一個人突然給她帶來這樣溫暖而強有力的臂助,如同午後的陽光,又像潤人心脾的濃酒,點點傾灑灌溉在她幹涸滄桑的心田。

林翰也知道自己有些“狠”了些,可是不如此難以說服廖雪,拿起銀行卡輕輕的塞進她的手中,緩了緩口氣道:“收起來,密碼是你手機尾號的後六位數。請相信我,還是那句話,多多一定會有救的!你們的生活也一定會衝出這段陰霾,越來越好的。不要謝我,也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幫助你的同時,我也在滌蕩我有些沾染了世俗罪惡的靈魂……”

廖雪還是多少沒能理解他的這句話,顫聲道:“林翰,你和我們非親非故,多多和婆婆鬧病,全是……全是我們自己的命不好,和你可沒有任何關係的。”林翰笑道:“我知道,原來沒有。從現在開始,有了。不但是多多,邵婆婆的哮喘,咱們也要想辦法給她治好。你今天上午見過的陳醫生和我說了,他首都同學所在的一家醫療機構,現在有一種進口高效藥,專門治療頑固性哮喘,但是並不對社會公開出售。陳醫生十分肯定這種藥的療效,已經聯係他的同學從快從速的發過來一些,我們要邵婆婆試一下這個藥,看看到底怎麽樣。”

廖雪轉動無助純美的雙眸,深深地凝視著林翰,良久良久,終於無言的點了點頭,兩滴如同花瓣裏散濺出來的淚珠,從潔白的腮邊滑落,澆墜在胸前,晶瑩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