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國自古以來,舉凡是知名的政治家、軍事家亦或是梟雄豪傑之流,對於人事的安插或多或少都有一個大原則作為綱領:不能擋人進路。說白了就是,無論你怎麽樣掌握主動權或者生殺大權,一旦涉及到要安排關乎一個人一輩子人生走向的時候,就得慎之又慎了。

拿眼前的事來舉例子,既想要江沛元樂樂嗬嗬的騰出位置走人不記恨呂瑾逸無情寡義;又想要自己的人舒舒服服地做到發改委常務副主任位置上能順利開展工作,最有效最直接的辦法就是給江沛元找到一個更高的位置,或者是他更加中意的位置。

挪動一顆棋子不是簡單的一步,這和無數顆沒有挪動的棋子命運息息相關。尤其是在官場上,一個蘿卜一個坑,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果不考慮好前前後後的變數,隻憑個人一時的喜好意願亂來,這是非常不智的,所產生的深遠影響和反噬也是難以預料的。

時間無多,形勢緊迫,呂瑾逸最終也毫無保留地和劉承熙提出了條件。但是這隻算是一條附加條件,不能算是交換條件。可以擺上桌麵研究,卻不是必要的,必須的。然而機會還是來了,劉承熙掌握了一條比較可靠的消息,省政府的領導位置裏,很快就要一連出現兩個空缺:排名最末的分管衛生教育副省長因為嚴重違紀,很快就會被中紀委帶走審查,雖然現在還處在空穴來風謠言四起的階段,但是劉承熙得到的消息無疑是非常靠譜的。

另外現有的兩名省長助理中,有一人來基層鍍金的用意明顯,如果不出意外,本月底也極有可能調回仲央。一下兩個副部級位置出現,這又是一個很好的平衡利益的機會。劉承熙直言不諱:江沛元十一年的正廳級,在發改委幹了近乎一輩子。工作上兢兢業業,業務上輕車熟路。領域內交好的上下級同僚多如牛毛,無論是資曆還是閱曆,這樣一個人如果提拔成副省級領導,於公於私來講,都能說得過去。

最最關鍵的一點是,江沛元本人一定不會拒絕這次升遷的機會。人爭一口氣佛受一柱香,在體製內的人誰不想著有生之年官升一級,再進一步?這是對自己對外界最能肯定、最能體現價值的強有力的佐證。如果事成,江沛元感恩戴德的同時,必然也會不遺餘力地支持劉承熙、呂瑾逸的工作和思想,他在發改委的地位根深蒂固,最簡單地來說,指點幫助新領導展開工作,應該不是問題吧?而且按照級別,江沛元到時候堂堂一個副省級領導,過問一下發改委工作,那還不是再正常不過的?

可是分歧再一次出現,劉承熙想要的是副省長;打算把省長助理留給呂瑾逸。誰都知道,同為副部級省領導,這兩個職務之間的差距還是非常大的。怎麽看,副省長那都是響當當硬邦邦的實權領導,正八經地分管著一攤工作,掌握著強有力的話語權;相比之下,省長助理完全就像個配當,毫無權利可言,而且還會給人以“問題幹部”的印象,似乎來這個位置上的人,那都是出了負麵影響、組織上不好安置的棘手對象。

不過呂瑾逸這次沒有過份的爭,因為這隻是一個附加條件。在他想來,能給江沛元一個省長助理的位置,那也是相當不錯了。起碼正廳提副部,這是多少官員在仕途上一輩子都無法逾越的一道鴻溝,江沛元一樣沒有理由不接受。現在流行的“潛規則”稱呼,幹部們誰也不會傻到見他的麵直呼“江助理”,而都會謹守規矩的尊稱一聲“江省長”,江沛元搖身一變從副主任變成“副省長”,那不還得誌得意滿的竊喜不已?

林翰覺得有用的消息就是這些,其他的似乎都與他無關。由於不是體製裏的人,他倒是無法揣摩分析此事的輕重利弊,但是知會一聲江俊傑,卻是必須的。窺探到呂瑾逸腦中所想,最近就要開始運作,時間上肯定極為有限,那麽越早通知到江沛元父子,能留給他們運作回旋的時間就越多。

林翰想到這裏,看了看時間,是下午的一點,毫不猶豫地掏出了電話打給江俊傑,劈頭第一句話就是:“江少,我要見你爸爸!”江俊傑正在飯店招待幾個生意上長期合作的夥伴,都是來自南方。突然聽到林翰這麽一句不倫不類的要求,皺起了眉頭不明所以。說道:“你又來仙了是吧?好端端的胡說什麽呢,幹嘛要見老爺子?有什麽事不能和我說嗎?”

林翰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暗自好笑,解釋道:“江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對老爺子幹係非比尋常,我必須得親自見你們麵談,必須得見!請你相信我!”江俊傑好像是沉思了一下,壓低聲音道:“急到什麽程度?”林翰急道:“一小時最多,你快點安排!”江俊傑的眉毛挑了起來:“你要投胎?”

一小時後,江俊傑的家裏,江氏父子聯袂而坐,林翰則坐在了他們的對麵。第一次見江沛元,林翰觀察他淡雅清臒,身材高瘦,蕭疏軒舉,滿臉的和善慈祥。許是負疚於以前對江俊傑做下的錯事,老人家看向江俊傑和林翰的目光溫和厚重,嘴邊掛著淡淡的微笑。

江俊傑遞給林翰一支煙,又指了指麵前的茶水,說道:“林翰,我信任你這次,把老爺子也請回來了,有什麽事你就說吧。”說著點上了手裏的大雪茄,煙雲環繞。江沛元微微用手拂撩,淡然道:“俊傑,說你多少遍了,這個東西還是少抽為好,不見得對你身體有什麽好處。”轉過頭來麵向林翰,又微笑道:“林翰小友,聽俊傑提過你幾次,我那未來的兒媳婦也提過,嗬嗬,歡迎你來家裏作客。不要聽俊傑瞎說,什麽急不急的。再急的事也不差在這一會,咱們不是都坐在這裏了嗎?先喝點水,抽支煙,不急。”

林翰就很為江沛元這份氣度感染。老爺子睿智開明,沉穩嚴篤,這一開口說話,渾身上下散發著雍貴從容的氣節,正廳級高級官員,名不虛傳。開口道:“江叔叔……請恕我無禮,直接稱呼您江叔叔了,我先說事情,其他的一點點解釋。”遂把自己從呂瑾逸那裏探知到的方方麵麵信息說了個全盤。

江氏父子聽完,自然是無比震驚。幾乎是同時雙雙發問:“你是怎麽知道這些事情的?”林翰淡定道:“江叔叔,江少,恕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我也是有苦衷的。但是與此相關的描述,我以人格擔保,卻句句屬實,千真萬確。請你們無論如何也要相信我!江少,尤其是你,你是知道我的。”

江俊傑驚疑不定的看向林翰。他當然是知道林翰的,這小子從賭場第一次見就處處透著古怪,不但看出了自己精心設計的牌局,還出人意料的看出沈雁紫居然沒穿內褲;後來以一個草根屁民的身份,又收集到了諸多隱秘的能夠整倒陸俊的材料和證據……而且雁紫公司的內奸曲哲,也一樣被他神不知鬼不覺的挖了出來,種種跡象都表麵著,這不是一個普通人,在林翰平凡的外表下麵,他一定還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林翰看得出江俊傑的疑慮和猶豫,轉頭對江沛元道:“江叔叔,你是不是可以這樣想問題,就算我說的不是實話,對於你現在的利益有任何損失嗎?最多我說謊呢,過段時間什麽都沒有發生,您還是繼續做您的發改委副主任,對不對?那既然如此,我說與沒說對您都是一個樣,您認為我編造假話尋您開心的幾率有多大?江少提攜關照我的一筆業務利潤,恐怕是我個人能力一輩子都無法賺得到的,我不思恩望報,會反過來說謊消遣他和您嗎?”

江沛元靜靜地端起茶杯,淺酌了一口,麵色平和地看向江俊傑。江俊傑和父親對視了一眼,便又看向林翰,眉毛習慣性的挑起。林翰看到了來自他眸子裏炙熱的詢問,就像在賭場裏征求自己到底要不要鼓起勇氣猜測沈雁紫那件事一樣的感覺。不由自主地再次對著他重重地點了點頭,不同的是這次加上了一句話:“江少,請你相信我!”

江沛元看到了兒子的表情,說道:“劉書記可能要調任的小道消息才剛剛露出那麽一點點苗頭,而且也隻是在高級官員的圈子裏隱隱流傳……這樣吧,你們等我一下,我去打幾個電話。”說著也不征求兩個人的意見,起身去到了書房,闔上了門。

江俊傑默默地看了林翰一眼,說道:“真的不能說麽?”林翰知道他問的是什麽,重重點了一下頭,肯定的道:“江少,真的不能說。你需要做的,就是相信我已經說的。”江俊傑無語低頭,抄起大雪茄再次點燃。猛地抬頭問道:“事情如果是真的,老爺子就會在現在的位置上動了,是吧?”林翰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點了下頭,隨後分析道:“這是客觀上的因素吧?要看老爺子怎麽想,他自己想不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