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容雨姿臉上閃現了一絲不快,不過馬上如過眼雲煙怫然飄過,平靜的伸筷去夾菜。林翰隻是簡單的看了看兩個當事人,馬上就弄明白了怎麽回事。岑冠宇好不要臉,這是明著要裝癩蛤蟆,不咬人膈應人。當著容雨姿的麵睜眼說瞎話,以此來炫耀自己和她的關係“非同一般”。要讓一桌子的人都把事想的越歪約好。

不過林翰看到容雨姿涵養很好,神色也很自然,心裏就對她又高看了一眼。這份氣量在很多女性當中實屬不易,很能叫人折服。轉而想到岑冠宇搬弄是非,隻是一味的耍小聰明,在人品上就落了下乘,和容雨姿確實不在一個檔次。低首慢慢搖頭,端起酒杯自顧自地喝了一小口。

這個細節又被岑冠宇抓住了,叫道:“林翰,喝酒都不找個人,就自己一個人喝啊?怎麽滴,喝悶酒啊?我說同學們,他這情況無非就是兩種可能啊,要麽就是人家自恃清高不想和咱們同流合汙;要麽呢就是有不如意的事,酒入愁腸。林翰,你倒和大家說一下,你是哪種情況啊?”

林翰不想和他有過多交集,微笑道:“兩者都不是,就是不小心自己喝了一點,沒有別的意思。”岑冠宇不依道:“騙人!喝酒還有不小心自己喝了一點的時候?你這可有點強詞奪理……對了,聽說你在省城大學畢業後,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這兩年到底在做什麽啊?”

林翰心下一凜,又來了!這又是沒事找事,想給自己下套的節奏。別人要問這些話,或許林翰還可以認為這是同學關心;岑冠宇問起來,不用多想,一定是存著鬼心思才有此一問的,然後借勢就會雜七雜八的說些風言風語,甚至叫自己下不來台。心中一動,抬頭看著他微笑道:“省城的工作不好找,我混的糟糕之極。這兩年每天就是早上起來掃大街,晚上去飯店做鍾點工。白天就要去碼頭、工廠當苦力。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吃了上頓沒下頓,鑽在大橋洞下過夜,缺東少西……”

這幾句話一說,把岑冠宇聽的有些目瞪口呆。旁邊的曹弘憋不住笑,指摘道:“還有呢,你還沒說去民政局領救濟金、遣送站搶免費麵包呢……哈哈,我說林翰,你小子能不能有點正經的?”看著林翰臉上的微笑,其餘眾人都看出來他這是在順嘴胡說開玩笑呢,嘻嘻哈哈的跟著一起大笑。林翰這麽做也是沒辦法,他不想正麵回答岑冠宇的問題。因為自己壓根就不想和他交流,可是既然被問起了,不回答總不禮貌,於是就瞎說八道,什麽慘說什麽,逗大家一樂的同時,把岑冠宇的問題拒絕在無形中。

岑冠宇也是討了個沒趣,他是有心想挖苦一下林翰名牌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順便和自己比較再臭擺一下他。可是林翰幹脆就不上道,隻揀些離譜的亂說。讓他放出來的箭找不到目標可射,避實就虛。不過岑冠宇賊心不死,眼珠一轉,又道:“不想說實話看來是發了大財了,怕同學們打你的土豪是不是?這可不行,別人都是出門打拚榮歸故裏;你想偷偷地進村一槍不放?看到沒有,你坐的位置可容不得你跑,一會痛痛快快的把帳結了,叫我們狠宰你一頓。”

林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座位,隨即明白過味來。自己因為來晚了又很匆忙,進屋也沒多看就坐下了,現在經岑冠宇一提醒,發覺這個座位是“西口”。末陽市和下轄的幾個縣市區,酒桌上流行的規矩比較多,關於座位的講究也不少。一般主賓該坐哪裏,陪客應該坐哪裏;包括政府機關部門的就餐座位,領導坐哪裏,下屬坐哪裏都有不成文的規定。

這個“西口”,也是一項講究。說白了,就是今晚這頓飯的發起人或者做東的人才能坐的位置。而放在有領導參加的公務活動需要就餐的時候,這個位置一般坐的就是接待方的大管家,比如辦公室主任、後勤主任、秘書長、行政科長之類的。因為餐畢後,必然是要這些人發揮自己分管領域的作用,或者簽單或者結賬。級別高一些的領導們早就抹抹嘴一走了之了,他們才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多做一分停留。

林翰明白這一定是自己未到的時候,岑冠宇早就預留出來的位置,算計好了的就等自己來了以後一屁股坐上去。這卻是防不勝防了,人家挖空心思的要算計你,想躲也沒那麽容易。才待要說話,白憶秋正色道:“冠宇,點到為止。開開玩笑算了,你還真能叫林翰一個人買單咱們這一桌酒席啊?一會我和冠宇負責算賬,大家隻管盡情開懷暢飲,別的都不用你們操心。”說著還向林翰投來安慰的眼光。

林翰又是搖頭苦笑。自己是還沒到億萬家財的地步,不過小小的一桌酒席,還是算的起的,何況這也本來就是小事一樁。現在竟被岑冠宇認為有混的不如意,囊中羞澀到連一頓飯錢都拿不出的可能,更鬱悶的是白憶秋也似乎是有些這樣的認為傾向,還緊著出聲言明叫大家不用擔心,她們二人負責買單,生怕自己吃了虧似的。這世道,混政府機關的人難道心眼子都轉悠的太快了,反而轉的有點傻了麽?就算白憶秋是好心,但是這樣說話明顯已經不算照顧林翰做為一個男人的尊嚴和顏麵了,先已經傷了人心。

林翰沒有再說話,長長地籲了口氣。算了,隨便他們怎麽認為吧,快些把這頓飯吃完快些散場就是,不必費力的去較什麽真了。抬眼看去,不經意間看到了容雨姿正看過來,眼色裏明顯有一絲鼓勵和會意,好像在和他言明:做的很好,心裏能容下事。

這下林翰大有逢遇知己之感,心裏甚是欣慰。想不到容雨姿和常人不同,她能看透自己的心思,也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還用她那雙漂亮到會說話的眼睛,給了自己一個大大的肯定。實踐證明,自己沒有看錯,容雨姿絕非是尋常女子,胸中大有溝壑。隻是如此絕色的容顏再加上她滿腹的才華縱橫,這不就是個極品了麽?林翰一時間想不明白,這樣的極品美色最後能是誰積了九輩子陰德、行了八世陽善才有福消受。

包房門輕微地響了幾下,隨後慢慢地打開。一個幹瘦的穿白色襯衫男子探頭看了一眼,然後先一步閃了進來。岑冠宇回頭一看,臉上露出笑容,喜道:“王秘書,你好啊!你怎麽……”話沒說完,王秘書做了個噤聲的“噓”,小心的退後一步,貼牆垂首而立。當房門開的再大一些,兩個人端著酒杯,紅光滿麵的步入進來。

這下不單是岑冠宇了,白憶秋在裏麵也緊著站了起來,離開座位相迎,驚道:“謝書記,王書記,二位領導……哎呀,真沒想到,您二位也在這裏用餐,還知道我們在這個包房啊,快快快,快裏麵坐。”說著招呼服務員,要多上兩副餐具。岑冠宇也是一臉的恭敬,微微躬身道:“謝書記,王書記,不知道二位領導也在這裏,不然我們早就該過去敬領導酒了,您看您二位還先過到我們這裏……這個可真不合適。”

來人正是建琢縣委副書記謝鶴鳴和政法委書記王莆元。倆個人今天晚上碰在一起是因為工作,市裏的一個工作組前幾天下來調研,涉及到政法和縣委的領域較多,今天已經基本結束。謝、王二人聯袂出席,正是給工作組踐行這麽一頓飯。看看官話套話說的差不多了,程序也進行的臨近尾聲了,謝鶴鳴就低聲和王莆元商議,想帶著他一起去別的房間喝杯酒。

在門口相遇後,謝鶴鳴見林翰匆匆進屋,就囑咐秘書跟上去,看看他進了哪個房間,又打聽到了都和些什麽人在一起吃飯。他存了心思,想請林翰吃一頓飯,加深一下感情應該說不無好處。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大家能好好的做朋友還是非常有利的。不過看林翰的態度,這個飯局未必好約,碰巧今天在酒店見到他也在吃飯,就是個不錯的機會。以自己縣委副書記的身份屈尊來到林翰的包房,敬上一杯酒,不也是給足了他麵子了麽?江俊傑、黃寬,包括林翰在內可以不把謝鶴鳴放在眼裏,但是在建琢這一塊地皮上,能和謝書記喝一杯酒說兩句話的人,還真是不多,好多人把這種待遇引為榮耀加身呢。

謝鶴鳴還怕自己一個人力度不夠,索性把私交不錯的王莆元也一起拽上了。三言兩語的把林翰的來頭約略的講了講,王莆元便明白了其中關竅,跟著一起陪同前往。這兩個人一起行動,說起來也算是極有分量的了。副書記和政法書記那都是位高權重的實力派,他們進的屋來的時候,難怪要把岑冠宇和白憶秋驚的掉了一地眼球。王莆元還是岑冠宇的正管頂頭上司,溫和的朝他笑了笑,沒有開口說話。岑冠宇就緊著拆開餐具,擺好椅位請他入座。

謝鶴鳴輕輕擺手製止住了白憶秋的相讓,笑容可掬道:“我和王書記做了不速之客,可能要打擾了各位小同誌的酒興了,嗬嗬。不過既然來了呢,還是想要敬兩杯酒的。這第一杯酒,就敬我的小友林翰老弟。”說著也不落座,反而走向林翰的位置前,舉杯道:“林老弟,我來敬你一杯,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