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鶴鳴緩緩點頭,語氣很為悲壯的道:“林經理,難為您能這樣的大度。養子不教如養驢,作為於哲京的長輩、舅舅,我對這孩子給您家人帶來的麻煩慚愧萬分,臉上無光啊!如果不在這事上叫他吃些苦頭,我看以後這孩子就難以救藥了。您說的我都心裏有數了,令弟的工作問題不會有差池,我一會就去螺紋廠走一遭,那個魏廠長氣量狹窄薄情寡義,我看他不再適合呆在廠領導的位置上了。”

林翰也痛恨魏勵民的落井下石,不再就此多言,伸手道:“如此有勞謝書記了。咱們青山不改,禮尚往來,留待下次見麵。您是建琢的父母官,說不定我還有什麽事要叨擾到您,還請謝書記不計前嫌,忘記這段不愉快的事情。”他這段話說的客氣,還隱隱有給謝鶴鳴一些承諾的意思,把“綠水長流”改成了“禮尚往來”,言明以後希望會保持一種互惠互利的關係。謝鶴鳴聽得明白林翰的弦外之音,臉色大為緩和,熱情地朝他伸出了手握在一起。所謂“不打不相識”,因為這件小事結識林翰,而他與省裏江主任的公子淵源頗深,這一點謝鶴鳴還是知道的。多圍下這樣一個人,就為自己多爭取了一個有力的臂助,也多了一條後路。同時也能和老領導黃寬有個圓滿的交代,比之小小的懲戒於哲京和魏勵民之流,其利處遠遠大於弊處。

謝鶴鳴不理房間內還在吵鬧的謝玉蓮,執意要送林氏兄弟下樓,林翰堅拒,小聲道:“謝書記,我說的話不好聽,但是道理還是有的。您家裏家外一起著火,現在外麵的不往裏燒了,你總得去管管裏麵的,也別燒到外麵來吧?”謝鶴鳴就紅著臉嗬嗬幹笑,說道:“也罷,聽林經理……這樣稱呼見外,我直呼林老弟,好不好?就聽你林老弟的。”林翰笑著拱手:“謝書記抬愛,抬愛了。再見。”說罷拉起林飛的手下樓。

林飛被哥哥一直拖著走出醫院的大門,還是有點沒回過神來。剛才的一幕幕可是著實把他看的目不暇接、震驚無比。這得是個什麽力度啊,才能力挽如此狂瀾,硬生生地強行改變了自己一個小工人的命運走向?什麽公安局副局長啊,縣委副書記啊,這些傳說中一句話就能左右平頭百姓生活的大人物,在哥哥麵前居然都乖乖的低下了頭。飛揚跋扈的於哲京反過來被帶進了公安局,而自己明明一個被勒令可以領工資回家的人,現在卻還可以繼續去廠子裏上班,繼續那些無憂無慮的生活,這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

林飛想到這裏,看去哥哥的眼神裏就充滿了崇拜、興奮和開心。林翰也看到了兄弟投過來的目光,還是習慣性的拍了拍他的肩頭,輕輕笑道:“今晚的襪子歸你,不要忘記我挎包裏的那雙!”林飛紅著臉就搖頭一笑,問道:“哥,你究竟用了什麽辦法,給誰打了招呼,這事才變成這樣的?”林翰正色道:“這個你沒有必要知道,小飛,你隻要知道一點,咱們林家人到什麽時候都要本分做人,良心做事,不能去幹那些傷天害理的勾當。咱們不惹事,但也絕不怕事,有誰無端端欺負到頭上,哥一定不會放過這些人!”說著輕輕地捏起了右手拳頭,擺給林飛看。

林飛就笑著連連用力點頭,很是天真的樣子。林翰又道:“回去和媽不用說的這麽詳細,隻說謝書記指責了他的家人,給咱們賠禮道歉就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媽知道的多,就難免問這問那的,讓她操心多了,我怕對她腦子不好,尤其現在她的精神本來就有些恍惚。”林飛又點了點頭,說道:“哥,我知道藥房裏有一種新上市的補腦液,說是安神靜心,我想去給媽買幾盒試試。”

林翰就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說道:“嗯,孺子可教也。知道孝順媽了,不過這個口服液不用你去買,我一會要去藥房辦業務,正好就一起買回來了。以後我不在的時候,你再買給媽就行。”林飛道:“那好,要是沒事,我現在就去上班了啊?”林翰點頭道:“去吧,中午在廠子食堂吃吧,晚上下班記得買些菜,咱哥倆陪媽再喝點。”林飛道:“好嘞!”邁開大步走向馬路對麵。

林翰點起了一支煙,掏出電話打給俞之敏,簡單的和她說了下事情已經解決,小飛也已經去上班了,不會被廠子開除雲雲,被俞之敏追問的急了,就說晚上回家再細說吧,現在自己要去當地的一家藥房走一走,辦理些業務,中午回家吃飯。掛了電話,林翰並沒有去藥房,而是來到了路邊的一家水果店,各種新鮮的水果買了大包小包一大批,施施然走向老城區。

昨晚他曾經給曹弘打過一個電話,告訴他危機已經解決,請他不必掛念。同時也表達了謝意,還想誠心請曹弘一起吃頓飯,順便讓他叫上幾個還在家鄉發展的當年的同學,大家小聚一下。曹弘聽說請吃飯,開始堅決不允,後來被這個“同學小聚”的想法勾出了興趣,答應說試著聯係一下,正好明天他休班一天,可以在家盡早的和同學們溝通。不過無論如何不許林翰請客,說要請就要由他來,如果不答應,那就幹脆取消好了。

林翰無奈,隻得先勉強答應了他。想起他今天休班在家,就買些水果,想上門去看一看。建琢縣城的老城區說不上舊貌換新顏,但是改變也頗大。原本老舊的多層樓現在所剩不多,取而代之的是直插雲霄的高層。而兒時的類似於巢平胖嬸家的大雜院那樣的平房,基本已經全軍覆沒不見影蹤。林翰的印象裏,初中放學後每每和曹弘等人直奔的第一個目的地就是他家,當時的曹弘家就是平房。在那裏他們有著非常豐富的娛樂項目,偌大的前院後院,在同學們來到的時候,就會演變成塵土飛揚的遊樂場。

如今房去樓起,雖然辯不好是哪一棟樓,但是街道的布局未曾改變,憑借熟悉的路況記憶,林翰找到了曹弘家所在的小區。打過電話後,不一會曹弘就穿著一身便裝急匆匆的走了出來迎接林翰。嘴裏笑嗬嗬道:“難得你還記得這片地方啊,有好多年沒來過了吧?”林翰歎道:“說的是啊,不是咱們不明白,是這個世界變化快。最近幾年回家來,在家裏呆的時光都是匆匆,更別提還有時間找你們會一會,上門來看一看了。你說這麽快的生活節奏,幾乎把大家的同學情誼都湮沒了。”

曹弘還是嘿嘿傻笑,說道:“也別說你這在外地的,本地的我們幾個也不常聚,大家都是工作繁忙,往往是他有時間了,他又加班出差的。想痛痛快快的聚上一次,難的很。”兩個人說著話就進了曹弘家的樓門,一路電梯直達23樓,曹弘忙著去推門,嘴裏喊道:“媽,我的初中同學林翰來了,你常常掛在嘴邊的,快來看看。”

“哎呦,真的是林翰來了麽?”曹母從廚房端著水果盤走了出來,模樣也未曾在林翰的記憶裏有什麽改變,還是那樣的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仔細的不停打量著林翰,嘴裏嘖嘖叨咕:“變了,變樣了。快要變成老爺們模樣了,這要是走在大街上,我是不敢認嘍。快快快,小林啊,快裏麵坐。”林翰便禮貌的鞠了一躬,稱讚道:“阿姨,一晃快十年過去了,想不到您駐顏有術,一點都不見老,還是那麽年輕。”

這話聽的曹母樂得合不攏嘴,滿麵笑容,說道:“哈哈,小林,你這大學不白讀啊,長了本事不說,誇人也是一套一套的,真出息了,比我們家曹弘強!”曹弘也不生氣,陪在一邊嗬嗬傻笑。林翰認真道:“我可不是說好聽的話要恭維您啊,我這說的可都是實話。記得初二那年的端午節,我們幾個去山上掏鳥窩,回來餓的筋疲力盡,您給我們端來一大盆煮雞蛋,當時臉上的笑容就和今天一樣,絲毫都沒有改變。”曹母就哈哈大笑,讓著林翰在沙發就坐,說道:“那個時候,我就看出來你有出息,將來能幹大事,因為你肯動腦子。咱們家的後院那口地窖,你們捉迷藏的時候,唯獨你選來選去的就選中了那裏,弄的一身土一身草的鑽了進去,搞的曹弘最後找到了所有的人,就是找不到你……”三個人就一起笑了起來。林翰接道:“不過後來我被卡在地窖口,說什麽也上不來了,又沒有人來救我,急的直哭,多虧阿姨您仗義援手,把我拽了出來。”曹母就笑,感歎道:“時間真不經混啊,那時候你們無憂無慮的,我看著打心裏喜歡。如今一個個的都成了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了,我不喜歡,要是能回到那時候再來過一回,該有多好啊。”

林翰笑道:“這事我和曹弘得給您做檢討,剛才我說了,這麽多年過去了,您始終沒變,還是停留在那個時候;變的是我們,不爭氣的一個一個都長大了,沒有等您……”曹母憋不住樂,三個人又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