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翰的話音還沒有落,電話就響了起來。得意地拿起著手機對林飛道:“我腳上穿的這雙要算,兜還有一雙沒來得及洗的也要算啊!”林飛就撇嘴道:“做你的美夢吧!”林翰嗬嗬一笑,不去理他,接通了電話。

謝鶴鳴蒼老的聲音如約響起,隻是精神頭比昨晚略顯不足,顯然是這一宿沒有休息好。“林經理早啊,我的車就在府上門外,一起吃點早餐吧。”林翰詫異道:“謝書記,您回來的好早啊,您還找到了我家?”問完這句不禁想到:堂堂縣委副書記,想要打聽個本縣小工人的底細,還不是信手拈來?他下麵的辦事員分分鍾就搞定了。

謝鶴鳴也不想在這上麵多做解釋,說道:“林經理,就請給個薄麵,咱們一邊吃些早餐一邊聊,我在外麵等你。”林翰想了想也沒推辭,應道:“那好,謝書記。我馬上就出來。”掛了電話對林飛道:“小飛,快些洗漱,我帶你一起去。怎麽說這事你也脫不了幹係。”林飛就瞪著眼睛看了看哥哥,又看向母親。

俞之敏昨天多少還是聽到了些林翰接謝鶴鳴的電話所涉及的部分對話,雖然當時也隻以為謝鶴鳴客氣的成分占多,不過林飛能夠安然無恙的從派出所被放出來就很欣慰了,並無過多的奢求。對於謝鶴鳴一早的造訪也有點出乎意料。可要是從林翰解決事情的力度上看,能這麽痛快的就達到了目的,心裏隱隱也覺得有些蹊蹺。謝家的主事人態度和能釋放林飛這倆事本來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性質,難道自己大兒子真的有這麽大的麵子?

俞之敏就很猶豫的看了看林翰,雖然沒說話但是顯然已經把疑惑表露了出來。林翰笑道:“出不了別的事,他能乖乖地放出了小飛,就斷斷不會再把事情做絕,且看看他們怎麽說。”俞之敏摘下了圍裙,說道:“那我也一起去看看。”林翰搖頭道:“媽,犯不上一家人興師動眾的全去吧,說句不好聽點的,這可有點太給他們麵子了。您歇著,我和小飛就可以了。”俞之敏急道:“可是他畢竟是縣委副書記,整個建琢縣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你麵子大可以找到省裏的朋友幫忙,有句話叫‘縣官不如現管’,人家肯給麵子放了小飛就行了。你們哥倆何必再趾高氣揚的去生事?”

林翰笑道:“媽,別人不敢說。他這個‘縣官’絕對是不敢隨便‘現管’的。謝書記想一天安安穩穩的坐在他屁股底下的寶座上;他一天就不敢把咱們家怎麽樣。反過來,他還要處處關心保護你們的周全,放心吧。哈哈。”對著林飛喝道:“快點的動彈啊,有好戲都不想看啊?”

林飛聽哥哥說的不像開玩笑,認真起來,問道:“哥,你說的是真的麽?”林翰就朝弟弟眨了眨眼睛,不予回答。林飛昨晚盡管沒聽見謝鶴鳴和林翰之間的對話,但是他可看到派出所長梁興博的態度了。圍著大哥前攢後跳的,簡直像條撒歡的狗,就差沒跪下了。要是從這個層麵比較再往上看,似乎哥哥想要和縣委的大官對一下話也不是不可以的吧?於是就躍躍欲試的去穿鞋子。

俞之敏嗬斥道:“小飛,你就別去搗亂了,叫你哥一個人去吧。”林翰馬上搖頭道:“媽,這可不行。你想啊,主角就是小飛,事情也因他而起。不叫他們認識一下我弟弟,今後回到廠子裏,叫那個於哲京繼續欺負算計他還是叫廠領導接著給他穿小鞋啊?我就是要謝鶴鳴把小飛認識個透,然後通過他的嘴巴說出對小飛有利的話,今後他們這些人才再也不敢打我弟弟的主意了,這叫一勞永逸,絕了所有的後患。”

俞之敏不放心道:“小飛那強脾氣,別要一見麵再惹禍。你可想好了,帶上他去你得看住了他,你們哥倆別要再叫我擔驚受怕的了。”林翰點頭道:“放心吧,今天去是摘果子的,不是去找晦氣,謝鶴鳴既然來找我,他就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

俞之敏無言以對,雖然還是不放心,可聽林翰說的篤定又無從阻攔。歎道:“那你注意點分寸,不要鬧大。我看最好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咱們又沒損失什麽。”林翰便答應著,心裏卻不這麽想。什麽叫沒損失什麽啊?如果不是江俊傑的電話,可能林飛已經被開除出了廠子;派出所也會用上最嚴厲的懲罰,而於哲京母子還會獅子大開口索要賠付不菲的醫療費,堂而皇之的騎在自己母子三人頭上拉屎。

林翰並非不大度的人,但是對於這起事件裏於哲京等人的作為,實在沒辦法大度。而尤其他們傷害到的,恰恰是自己的家人至親。這更加叫他無法坐視和容忍,甚至在見到謝鶴鳴要采取一個什麽態度都打好了主意,不好好的出口氣,難泄心頭隻恨。

林翰倆兄弟走出家門外,遠遠的一輛沒有懸掛號牌的黑色轎車打開了後門,裏麵緩緩地走出來一個人。這人個子不高,四方臉,寬寬的前額大背頭,神色甚是威嚴。司機沒有下車,副駕駛位置緊著跟出來一個夾著皮包的年輕小夥,隨在這人身後朝這麵走了過來。單是看派頭,前麵的人無疑就是謝鶴鳴了。

林翰並不沒有加快腳步,慢條斯理地按著自己的節奏步行。謝鶴鳴本來是想假裝有走過來相迎的意思,如果林翰識相就會加快腳步趕過來握手寒暄。不想這個年輕人不徐不疾,一點就沒有著急的意思,雖然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眼睛裏卻是精光四射,銳氣十足。心中歎了口氣,自己加快了腳步迎了上來。

林翰心下唏噓,到底還是官威十足的大老爺,倒驢不倒架啊。明明已經不得不低頭的局勢了,還要再擺一下派頭,這人的心胸未免狹隘了些。而此時謝鶴鳴的內心也確實是在鬱悶歎氣,能求的動江俊傑和黃書記的人,還會懼怕自己這個小小的副書記那點權勢麽?多年來積累的官本位思想作祟,這樣做作一下,無非就是掩飾最後的那點尊嚴罷了。麵對林翰的無動於衷他馬上就有點後悔了,這個小動作不但多餘,而且隱隱感覺到,好像已經引起對方的反感了。

謝鶴鳴真的是多此一舉了。就在一大早,黃寬的電話再次打了過來。詢問他是怎麽處理那件事的。得知謝鶴鳴是剛剛從鄉下趕回來還沒“親力親為”,語氣馬上就透著不善。強忍著火再次叮囑他,一定要妥善的了解事件,別叫那個林經理帶著一絲怒氣回去。甚至罵道:“你不要以為你的那個妹妹和外甥這次吃了點虧就委屈著了,他們做過的事在當地群眾當中有多大的反響你應該自己心裏有數,我現在的案頭就放著好幾封舉報信,內容都是直指你的這些親屬!往好了想,這是下麵部門還給我點麵子,分門別類的時候照顧大家情緒,要我就這些問題給出指導解決意見;要是往壞了想,不排除人家這是在下黑手使絆子,逼著我拿起刀子割自己的肉!”

謝鶴鳴不敢多言,擦著冷汗唯唯諾諾。黃寬歎了口氣又道:“鶴鳴,這一晃你也跟了我有快二十年了。現在不比從前了,你抬頭看一看,全國都是什麽形勢了?中央的八項規定硬的像鐵,打擊腐敗的決心空前高漲。紀檢部門的鐵拳所到之處,橫掃貪官汙吏如卷席。莫說你這個小小的縣級幹部,就是我這個廳官又豈在話下?我倒覺得,在這個時候,嚴肅地處理懲戒一下這些和你淵源深的人,未嚐不是件好事。起碼能讓大家看得清你的態度,我也就能倒出嘴來說話了。”

謝鶴鳴說道:“黃書記的話,句句都是金玉良言,鶴鳴記在心裏了。請老領導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黃寬耐著性子道:“這就對了嘛。你記住,有時候的小退,正是為了日後的大進。我的話憑你謝鶴鳴的腦袋瓜能聽得懂,可千萬別耍那些無謂的小聰明,搬起了石頭砸自己的腳。”說著就掛斷了。謝鶴鳴看著電話呆呆出了會神,便給謝玉蓮又撥了過去。

謝玉蓮正在外麵給兒子買早點,接到了大哥的電話,問昨天那個魏廠長長篇大論的和他匯報了一堆不知所謂的東西,究竟是怎麽回事?於哲京又惹了什麽禍?謝玉蓮也正想找機會和他說下這事呢,就大概的把事情始末講述給了謝鶴鳴。其間有好些疑點,本來是不想說敷衍過去了事的,誰知大哥今天較真的很,盯著刨根問底兒,語氣裏也透著怪怪的味道。

謝玉蓮被逼無奈,隻好說了實話。於哲京倒是沒有對自己的親媽隱瞞什麽,所以母子二人知道的事情一樣多。謝鶴鳴一句跟著一句問,謝玉蓮就一句跟著一句的答,終於一點一點的把細節都說清楚了。本來謝玉蓮還想再最後和大哥像以往一樣“哭訴”一頓的,謝鶴鳴低沉的聲音攔住了她:“你在醫院等我,一會就到。”

謝玉蓮掛斷了電話沒有多想,覺得大哥這是想順道來看看外甥,也罷,見了他的麵再“哭訴”也不遲,效果還能好過電話裏說呢。突然想到,那個魏廠長這次表現的很不錯,何不給他個機會也來醫院候著呢,麵見謝書記的機會給你了,至於怎麽抓住,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