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翰就笑:“說的是,說的是。”江俊傑口氣一轉道:“你要說末陽市,這事還真好辦,我給你打個電話就行,不用找別人了。”林翰道:“你說說。”江俊傑道:“末陽市的市發改委主任是我爸爸的老部下,現在他還兼著末陽市市委副書記,這樣的角色要是解決你那點事,應該不成問題。關鍵是我們倆私交不錯,好多事現在他都不找老爺子,直接找我了。”

林翰點起了一支煙,重重地吸了一口,說道:“大少,你給辦了吧。這口惡氣必須得出。”江俊傑嗬嗬笑道:“算了算了,氣大傷肝的,等信吧。”說著就掛了電話。俞之敏詫異的問道:“小翰,你這是在給誰打電話?”林翰道:“媽,是省裏的一個朋友。這事咱們在下麵怎麽努力都是白費勁,從上麵找的話就容易多了,您等著聽信吧。走,我扶您坐一會。”

林翰心裏有了底,憑他對江俊傑的了解,沒有把握的事他是不會答應的如此痛快的。而且他一般隻是被人求,很少去求別人。隻要是江大少金口一開,別人搶著想給他服務還不可得呢。俞之敏始終是不放心,不斷的問這問那。林翰就耐心的給她解釋,還不時的問些家長裏短,一副輕鬆愜意的樣子。母子二人聊了大概不到半小時,一個身材微胖,一身警裝的中年男子匆匆進得院來。看表情很焦急,四下張望。恰巧一名夜班民警出去打水,見到這人立正道:“梁所!這麽晚了,今天不是您的夜班啊。”

梁所不安的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離開了,突然看到了這邊的林翰母子,快步走了過來,很有禮貌的問道:“請問,來自省城的林經理,您……”林翰緩緩站起了身,微笑點頭:“林翰,我就是。”梁所如釋重負的長呼了一口氣,恭敬的道:“您好林經理。我是紅山派出所所長梁興博。”說著熱情的伸出雙手和林翰握在了一起,又側身和俞之敏握了一下,說道:“阿姨您好。”他也就四十歲出頭,比著俞之敏最多小個十歲的模樣,但是這聲阿姨叫的親切自然,一點都不做作。俞之敏可是有點不適應,眼睛裏就有點慌的神情。

林翰的電話再度響起,梁興博用手做了個請的動作,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林翰歉意的和他笑了笑,接通了這個陌生的電話。一個較為蒼老的聲音響起:“您好,林經理是吧?您好您好。我是縣委的謝鶴鳴啊。”林翰禮貌的道:“謝書記您好,這麽晚要您親自給我打來電話,不好意思。”

謝鶴鳴一點沒有裝腔作勢,客氣道:“林經理說的話太外道,您也是咱們建琢人,一家人幹嘛說兩家話?難得您還用的上我這個糟老頭子,我那外甥的事,叫您添堵了啊,我這裏先給你賠不是啦,哈哈。”謝鶴鳴老於世故,一上來就親口認錯,把自己的姿態放的極低,看來江大少的力度用足了百分百。梁興博在一邊聽著,由於是夜晚,他的耳力也很好,謝鶴鳴的話句句清晰的傳了出來。心裏麵嚇的直敲鼓。

十分鍾前他接到了謝鶴鳴親自打來的電話,和他說明了情況。命令他不論在做什麽,必須馬上親自火速回到所裏,把一個叫“林飛”的人案件了解,並且親自開車送回家,還言明這個人的哥哥和母親現在應該就在派出所等候,一定要做足功夫,把麵子給到十足。尤其是叫林翰的這個人,可以稱呼為“林經理”,一切都要以他滿意為準。這還不算完,跟著政法委書記王莆元的電話也打了過來,詳細的詢問“林飛”的案子是怎麽回事。派出所的案件一天下來多如牛毛,梁興博哪裏能一一掌握?弄得一問三不知,卡住了殼。王莆元大發脾氣,狠狠的訓斥了他一頓,要他馬上徹查案情,如果“無礙”,就馬上先放人,後向他做匯報。這個“無礙”梁興博還是懂的,隻要不是殺人放火罪不可赦的情況下,無論如何得先把人放了,以熄領導雷霆之怒。連連應是,小跑著就趕了過來。

此時聽到謝鶴鳴堂堂縣委副書記,和這個林經理說起話來簡直快要低聲下氣的了,心裏的吃驚程度可想而知。站在一邊連大氣都不敢喘。謝鶴鳴是什麽人物?自己一個小小的所長想要見上人家一麵都沒機會,那他現在用這樣謙卑的口吻對話的人,得是什麽角色?

謝鶴鳴渾厚的聲音依然在聽筒傳來:“林經理,今天時間太晚了,我也確實在鄉下回不去縣城。明天一早我就直接去府上接您,咱們一起去一趟醫院吧,這個不肖的小畜生不開眼,得罪了真神都不知道,看我怎麽收拾他。”話裏透著咬牙切齒。林翰道:“謝書記,這可使不得。不敢勞動您大駕,您每天日理萬機,到現在都還在鄉下忙於工作不能回來,全縣的多少大事等著您呢,千萬不可,千萬不可。”

謝鶴鳴聽林翰這樣說,似乎是找回了點麵子,心情很是舒暢,拒絕道:“林經理難得從省城歸家探親一次,總得給我這個家鄉人一點薄麵吧?就這麽說定了,明早您等我的電話吧。今晚的事小梁所長應該已經到了,有什麽吩咐您隻管和他說,放心好了,一定叫您滿意。”林翰客氣道:“這可有些汗顏了,謝書記給的麵子太大了,我受寵若驚啊。”他這也是在和謝鶴鳴表態:行了,你做的很好了,我很滿意了,不會編排你的不是了。

謝鶴鳴聽出來弦外之音,嗬嗬笑道:“那就這樣林經理,明早見啊。”便掛了電話。他此番做出如此低姿態,也是形勢所迫,不得不為。本來正在鄉下調研,晚飯的時候喝了一杯白酒。後來就被鄉裏的書記和鄉長拉著,非要約他打麻將。書記鄉長平日裏請都請不到的謝書記,肯屈尊在鄉裏住上一晚,如何能放過這個和領導近距離接觸的機會?而娛樂項目也是必須有的一道程序。

誰知道幾圈麻將打下來,謝鶴鳴就接到了市委副書記黃寬的電話。劈頭蓋臉的不由分說,就把他連帶著他的那個外甥一頓臭罵。搞的謝鶴鳴直發懵。黃寬首先是市委副書記,副廳級別。然後才是兼任著市發改委主任,從發改委這個單位來講,算是高配了。另外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和謝鶴鳴“很熟”。黃寬在建琢做縣委書記的時候,謝鶴鳴還隻是城建局一個小小的副局長。那個時候黃寬喜歡攬權,一個縣委書記抓起了政府該管的事情:大力加強城市建設。一來二去的,在工作上和謝鶴鳴就有了很多交集。而謝鶴鳴為人十分激靈乖巧,對黃寬的指示言聽計從,對時任縣長的命令就陰奉陽違。後來甚至繞過了縣長,成功得博得了黃寬的信任,登上了他這輛實力雄厚的戰車。

到黃寬調任末陽市發改委主任的時候,他臨走前也兌現了自己的承諾,調整了城建係統的班子,謝鶴鳴如願坐上了局長的寶座。再後來黃寬扶搖直上,正處升到了副廳,官至市委副書記。那麽理所當然,謝鶴鳴自然也就跟著水漲船高,也是官升一級,先是做了兩年政府副縣長,後來調整到了縣委做副書記。倆個人的淵源頗深,黃寬可以說是謝鶴鳴絕對的“老領導”,因此對謝書記的說話語氣,根本就一點沒有那些客客氣氣的官場機鋒,想到哪裏就說到哪裏。

江俊傑受林翰所托,把林翰遇到的困難原原本本和黃寬學了個全。最後還加了一句話:“我這兄弟脾氣大的很,現在可是在氣頭上,老黃你看著辦,怎麽樣才能滅了這把火。”黃寬代表市發改委和省裏的交集甚多,他倒是不忌諱江沛元的官級有多大,但是江主任屁股下這個位置所能產生的能量和權利有多大,黃寬還是心知肚明的。市裏以及下轄區縣有多少的項目要經江沛元的同意大筆一揮方才生效,得罪了他也就等於自滅黃寬所要管轄的工作領域。

如果說黃寬隻想安安穩穩的專職他這個副書記了,那就好辦。得罪不得罪江沛元都為所謂,發改工作幹的好也罷賴也罷,總之是和他沒有關係了;但是黃寬還是不想把發改工作扔下的。這是他繼續積累政績、存儲實力的一個強力跳板,今後的仕途,還指望著能在這片領域出彩呢。發改委的權威和權利盡人皆知,並且上行下效。國家發改委就有“小國務院”之稱,它和省市發改委都是極要害的政府職能部門,所有政府投資項目的立項審批、投資計劃、投資規模、投資管理乃至對各級政府相關政策法規的解釋,均由此部門出。

黃寬也因此對江沛元不敢有絲毫的輕視慢待之心。除了工作上,私人之間的交集也很密切,並且由此和江俊傑也建立起了良好的亦公亦私的戰略夥伴關係。他還從小道途徑打探到了一個非官方的消息:省發改委一把手主任張岐昌過了今年就已經六十二歲了,他這個年齡就會選擇直接退休,連去人大政協“二線”修養的機會都非常渺茫。空出來的主任位置,江沛元首當其衝就是強有力的競爭候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