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哲京一骨碌翻身坐起,指著林翰喝道:“姓林的,怎麽滴,你們打人不說,還要追到醫院逞凶啊?我被打成什麽樣我自己最清楚,輪得到你指三道四的啊?我現在渾身沒勁,下不得床走不得路。一躺下就天旋地轉的,和鼻梁受傷那個診斷書能一樣嗎?”

“就是!”謝玉蓮雙手叉起了腰,忿忿的道:“醫生都說了,很多鼻子受到的傷害,往往都會引起病人頭部的不適。嚴重的就是顱內受損!我兒子明天還要去檢查,搞不好他的腦子就是被你弟弟打壞了,等著吧,和你們這帳沒完!”

林翰一個照麵間,已經知悉了一切。謝玉蓮母子,就是在裝蒜。事實上來講,於哲京的傷勢就是極為微小的鼻梁軟組織小傷。而他腦中的一條信息被林翰窺探了來:他想要把林飛從廠子裏擠走,不想林飛繼續在車間幹活。

林翰也就明白了於哲京的真正意思,吹噓著什麽要告林飛重傷害之類的都是噱頭,其實是想把事情鬧大,把性質搞惡劣,好叫廠辦順理成章的把林飛除名。那麽他這麽做究竟是為了什麽呢?林飛好好的在廠子車間裏幹活,又礙著他什麽事了?

林飛高中畢業以後,俞之敏托關係找人就給他安排到了建琢縣螺紋刃具廠上班,從學徒開始一直幹到現在。他本人別的都好說,唯獨就是對於學習文化知識十分排斥,甚至到了快要有“恐學症”的地步,一看見書本掉頭就跑,說什麽也不想多看上一眼。日子一久,這種厭學的習慣越來越嚴重,高中後期基本就天天的連學校都不去了。俞之敏管教無果隻有仰天歎息,各人有各人的際緣,林飛不同於他的哥哥,天生就不是學習那塊料,再強逼也是枉然。

所以勉強等他混到了畢業,就給他找了這份工作進廠幹活。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俞之敏唯有盼望他不要惹是生非,好好的過日子就行。自己現在能走能動,在他身邊照顧約束著,眼前的十年八年還沒什麽問題。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平安是福。日後等林飛年齡大了,娶了媳婦定了脾性,自然就一點一點明白事理,也會好好的過活了。

林翰還是了解弟弟的。林飛隻是性子強,人卻沒有壞心眼。喝酒打牌,有一顆貪玩的心或者是少年人成長過程中的一種經曆。可是坑蒙拐騙、打架鬥毆這些事林飛卻從來不做。於哲京怎麽就和他結仇結到非要把人開除工廠,讓他丟了飯碗而甘休?這裏的問題,必須要搞明白。

林翰還是不動氣,隻淡淡說道:“如果於公子的不適感這麽強烈,我看一定是有了大病。大病可是不能耽擱的啊,還等到什麽明天早上啊,不如現在我就陪著你開始一項一項的檢查吧,從腦ct到磁共振,血常規尿常規,心跳血壓耳鼻喉,胸透加心電圖,實在不行咱們再來個腸鏡胃鏡加造影……甚至找權威專家給您會診也可以,所有的費用全部都是我出,你們看怎麽樣?”

於哲京和謝玉蓮聽完就互相看了一眼,麵麵相覷。林翰到現在還是不想撕破臉,並且認準了豁出去花錢檢查。因為他的傷就在那放著呢,可勁的做全身檢查後也不會查出什麽毛病,這樣一來等到醫院全方位的檢查結果一出來,林翰可就算是先占得大部分理了——你說哪裏哪裏難受,不要緊,哪裏難受咱們查哪裏。全部詳細的檢查,花錢我也認掏。可是結果呢?結果是查不出你有別的毛病,那你還好意思賴在這裏不走?逼著於哲京無計可施。

謝玉蓮終究是個魯鈍的愚婦,一句話就漏了底:“今天我兒子已經很累了,我們就喜歡明天再查,怎麽滴吧?”說著還站前了一步,蠻橫跋扈的樣子呼之欲出。林翰嗬嗬笑道:“阿姨,您這句話我就不好理解了……您兒子都有了這麽‘重’的病了,你認為帶他做檢查還要看他累不累?……我想馬上找個醫生來,把情況和醫生說一說吧,畢竟人家是權威,也是最有發言權的,看看他怎麽說,您兒子現在的症狀到底是需要馬上全麵檢查還是因為累可以歇一歇。”

“姓林的!”於哲京的臉被氣的變了色,一把就推翻了林翰擺在桌邊的水果和鮮花藍,哆嗦著叫道:“我知道你是大學生,還在省城工作。可是明白告訴你,那沒什麽了不起,屁用都沒有!你也少拿你文縐縐那一套來唬我們!今兒我就實話和你說,小爺我醫院就是不出,檢查也就是不做,還偏偏就渾身難受,你能怎麽滴我吧?我大舅可是謝鶴鳴謝書記,你要是不知道就自己去打聽打聽。隨便愛哪裏告哪裏告去……”

典型的又一個“我爸是李剛”啊。這樣沒文化沒知識沒素質的人,甚至還不如李剛的兒子。就是這樣可怕,從骨子裏透著那種最最肮髒的痞性,頑劣且遭人恨。於哲京不但直承自己就是在“沒病裝病”,耍出了無賴手段,還自報家門,抬出了當副書記的舅舅顯擺,簡直就是愚蠢到了家。

“謝書記?”林翰若有所思,自顧自的叨咕著。“怎麽滴,怕了?”於哲京見狀露出了一口叫人作嘔的黃牙,洋洋得意:“知道我舅舅是誰了吧?”林翰望了望他,微笑道:“沒聽說過。”這話說的氣人,於哲京立時便憋的臉色鐵青,咬牙切齒。罵道:“不用你狂,我馬上就會讓你‘聽說聽說’。”

旁邊的中年眼鏡男子這時好像也看出了於哲京的草包表現,可是他已經抬出了自己的舅舅謝鶴鳴,要改口收回去就不可能了。想來想去,決定出來圓場,就順著這個途徑“聲援”一下於哲京母子倆,敲打敲打林翰。便幹咳了一聲清清嗓子,然後很禮貌的和林翰握了一下手。還是介紹自己:“您好,林先生是吧?我姓魏,叫魏勵民,是建琢縣螺紋刃具廠的副廠長。”

林翰一聽他這個身份,已然明白了幾分他也在場的原因。淡淡道:“魏廠長好。”隻聽魏勵民假惺惺地道:“今天我本來是出差才回來,聽說廠裏發生了一件性質比較嚴重的打人事件,車間的計量員於哲京同誌是受害者,還住進了醫院。就代表廠班子來探望一下他。趕巧又遇見了林先生,您是林飛的哥哥對吧?”看了看俞之敏又道:“還有他的母親也到了,這樣也好。既然遇見了,作為林飛的廠裏領導,我就要和你們簡單的談幾句。”

林翰打斷了他,冷冷地道:“魏廠長說的話,有失偏頗了吧?雖然於公子躺上了病床,我弟弟關在了派出所,但是誰是誰非,誰是受害者,恐怕還不能下定論。就是派出所現在也還沒給出定性的結論呢。”

魏勵民似乎是被駁的有些動氣,扶了扶眼鏡說道:“我想和你們談的就是這個問題。本來還想多說兩句,看來林先生的興趣不高,那我就和您說簡短點。誠如你所說,派出所的定性結論是還沒有出來,但是我們廠裏的結論和處理結果已經出來了。我現在正式通知你們,經過廠班子成員開會研究決定,鑒於林飛同誌上班期間公然在車間打架鬥毆,致傷工友,嚴重地擾亂了工廠的正常生產生活秩序,嚴重的損壞了螺紋刃具廠職工的形象,並且在廠區和工人之間,造成了嚴重的、惡劣的……”

林翰又一次打斷了他,淡淡的道:“您直接說結果,開除?是不是開除了我弟弟林飛?”魏勵民又扶了扶眼鏡點頭道:“是的,我們決定開除林飛。這樣的害群之馬,不可能再繼續混跡於我們廠純潔的工人隊伍裏。剛才我已經就此事,親自打電話向還在下鄉調研的謝書記作了專門匯報,謝書記高度重視,並且當即就做出指示,一定要把事情處理得當,嚴肅廠紀。既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也不能放過一個壞人……”

“魏廠長請稍等。”林翰第三次打斷了他,向前走了一步,幾乎是鼻子對著他的鼻子,嚇得魏勵民慌忙後退了一步,又緊著去扶眼鏡。俞之敏滿臉愁容,欲要伸手拉住林翰,被他輕輕的掙脫,盯著魏勵民一字一字的問道:“我想請教魏廠長,你剛才說‘出差剛剛回來’,又說‘經廠班子成員開會研究決定’,開除了林飛同誌。那麽您能說說,這個廠班子的會是什麽時候開的?又是什麽時候研究決定的?與會的所有班子成員確實都知情麽?廠辦要辭退一位工人,會議紀要和記錄在哪裏?可不可以現在給我看看存檔啊……”

林翰啟動異能,把魏勵民的心底打探了個一清二楚。哪裏有什麽狗屁的“班子成員開會”啊,哪裏有什麽“會議記錄存檔”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順口胡謅的。魏勵民在廠裏分管工會和人事,其實按照權責來講,開除個小小的臨時工,隨便找找什麽借口都是分分鍾的事,完全不在話下。他要這樣說,一來是想唬住林翰,給他個下馬威;二來也是平日裏官僚作風嚴重,養成了開口閉口就是組織、班子的辭藻,已經說順了嘴,一點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錯的有多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