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藥房結業,林翰婉拒了經理的盛情邀請,獨自一人回到了酒店裏。出來兩天,轉戰了兩座城市,一切都是按計劃進行的,還不錯。下一站就應該是自己的家鄉末陽市了,林翰準備取道西進,奔到遼東省最偏西的這個城市,然後一個一個往回走,最後回到巢平。但是末陽和撫雲的距離就差的太遠了,足足有接近五百公裏,如果再加上自己想要借機返到建琢縣探望母親的時間,就得拿出倆天的預算。

今天的夜車也不是沒有,看過旅客列車時間表,後半夜的三點有一趟去往末陽的火車。到家也會是在次日的中午時分了,林翰不想把自己的行程搞的這麽倉促,索性今晚就在撫雲再住一宿,明早從容的上車,晚飯前到目的地就行了。一想到許久未曾回家了,思鄉念母的心情油然而生。母親俞之敏今年才不過五十出頭,從打林翰的父親林嘉誌病逝後,就拖著林翰、林飛倆兄弟一起過日子,含辛茹苦,也始終未再嫁。隨著時間的飛逝,林翰越長大一些,就越多理解一分母親的苦累,對慈母的辛勞養育之恩銘記在心。

一個婦道人家守寡,還要帶著倆個頑皮淘氣的兒子,在不依靠任何男人的情況下,一點一點的把這兩個孩子拉扯成人,其間的艱難困苦可想而知。林翰在巢平的倆年摸爬滾打於社會底層,飽經風雨,自食其力尚且勉強,想想母親要在漫長的歲月中撫養自己和弟弟,一家人的吃穿住行每日都是一睜眼擺在麵前的頭等大事,她老人家又是頂住了多大的壓力、吃了多少苦,才憑借著自身的信念和毅力帶領著兩兄弟一路走到今天的?每每念及此,林翰都會在午夜裏淚盈濕眶,胸臆間滿是充斥著厚重的失落和歉意。

值得高興的是,暴風雨終究會過去的。林翰就要開始掌握屬於自己的璀璨多彩的人生了,在有生之年,他發誓要照顧好老母親,不能容得她老人家再吃一點苦,受一點屈。要盡自己一切的能力,讓她多享享福,快快樂樂的看著倆兄弟在她膝前盡孝。以此來慰藉從前的那些多災多難的蹉跎歲月裏,生活留在母親心頭難以撫平的艱辛和創痛。

林翰甚至於都想給母親找個合適的後老伴,現在自己和弟弟已經長大了,他不忍看見母親還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幾次試探她的語氣後,都被俞之敏堅定的拒絕了。隻說:“歲數大了,沒那些心思了。若是想找,還用等到今天嗎?”然後就沒有下文了。林翰注意到母親每每說完這一句理由後,就抬頭遠眺窗外的天邊出神,目光裏希冀、失落、甜蜜、痛苦俱全,複雜難解。仿佛在回憶一件很久遠很久遠以前的往事,追思著曾經與她擦肩而過的幸福。

俞之敏是華夏國解放後為數不多的第一批大學生,才情百巧,知性淡雅。兼且有文化有修養,造就了她包容、成熟、理智、溫和的性格。常常若有所思、多愁善感的表現早為林翰所熟知,時間久了就習以為常了。然而自去年春節回家過年開始,他發現母親的這種氣質在與日俱增,有時候倚門而立看著窗外的景物一呆就是半天。看到她眼裏柔腸百轉的神情,林翰實在不能無動於衷了,便詢問母親,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俞之敏就淡淡的笑,說道:“我能有什麽心事,我最大的心事就是你們兄弟倆快些成人,一人拉一個媳婦回家來給我看看,就心滿意足了。”林翰自然不信,知母莫若子。俞之敏的反常已經超出了以往的表現,他早就看在眼裏,便追問不休。有一次俞之敏被他逼的急了,落淚道:“媽知道你孝順,看到媽不對勁了心裏著急了是吧,不要緊。隻是近來,常常想起你爸爸。”

林翰便摟住母親肩頭安慰:“這麽多年過去了,沒想到您和爸爸的感情還是那樣真摯。哎,上一代人真的長情。哪像現在,愛情就是快餐便當,隻是被年輕人們拿來填充心靈上的空虛用的。不過您也別總傷心了,咱們娘三那麽難的時候都挨過去了,父親在天有靈,他看到您帶著我們現在生活的已經好轉,也一定會替我們高興的。”俞之敏被林翰說的動情,低頭輕泣不止。

對於父親,林翰的記憶相當模糊,林震東病逝的那一年,林翰才不過兩歲;而俞之敏當時已經有孕在身,懷的就是林翰的弟弟,林飛。可以說,兄弟倆幾乎都沒有得到過父愛的籠罩,對於家庭中這個本該有的角色,觀感相對空白。當然父愛的缺失,也並不是俞之敏一個柔弱女子無論怎麽樣勤奮能幹、持家立命所能帶給兩兄弟的。她對倆兄弟包容憐惜的愛,可以哺育撫養他們成人,卻絕對代替不了一個父親能帶給兒子們的厚重如山般的存在。

林翰仰躺在**呆呆的出神,腦子裏過電影一般的憶起曾經與母親、弟弟的過往,電話的鈴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一邊點起一支煙,一邊接通了電話,是石嘉打過來的。林翰不等他說話,問道:“睡的好嗎?”石嘉不好意思的笑道:“好的不行,再睡就把腦袋睡扁了,多虧張棟哥來叫醒了我。”林翰道:“你還是太累了,多睡一會無妨,現在在哪裏呢?”

石嘉道:“我和武哥在一起,準備吃晚飯,然後去工地換曲助理。武哥說曲助理今天又在那整整盯了一白天,小臉快要曬剝皮了。”隨後就聽武誌宇在一邊哼哼唧唧的道:“你告訴他,這幾天的夥食費給咱們報了。隻幹活不掙錢,還得自己買單吃飯,要逼得我們揭竿而起麽。”

林翰笑道:“武子又在胡說八道呢是吧,你問問他這世界上有誰能舒舒服服的就把錢賺了,不吃點苦就想掙錢,哪有這樣的好事?工地怎麽樣了,有點眉目了嗎?”石嘉很興奮,答道:“有了。過了今晚,到明天中午,整個地塊就能平整的差不多了,先前曲助理帶來的挖掘機隻有一台開工,下午完事,另外一台就可以開上去也開始幹活了。”

林翰想了想道:“石頭,武子嘮叨的也有些道理,這幾天吃飯之類的花銷,全部都由咱們來吧,包括曲助理需要什麽,你都答應他。大家沒日沒夜的這麽幹,實在是太辛苦了……”話音未落,就聽到武誌宇在電話旁大喊了一聲:“耶!服務員,再給我來倆份拌牛肉,加一分蒜泥。”石嘉大概是看到了他的表情,在電話裏嗬嗬直笑。林翰也很好笑,繼續道:“後期栽起樹來的時候,所有來幹活的兄弟們,吃飯喝水,石頭你都要打點好,咱們別叫人家寒了心。”石嘉應道:“那是,那是。我已經和他們打好招呼了,這些家夥人人都憋著一股子勁,就等進場來了。王總和我說,他把值班表也做出來了,肯定保證咱們下午到晚間的用人就是。”

林翰道:“我看其實就可以在明天行動了。挖掘機肯定不等人,它挖它的坑,咱們後麵跟上就栽吧,越拖久看著活越多,愁人啊。”頓了頓,又道:“石頭,你明天包一個五千元的紅包封起來,然後交給曲助理,就說是咱們的一點心意。他受雇於他的老板怎麽幹活咱不管,但是既然在工地上這麽辛苦受累,總也得表示點車馬費……”武誌宇這時又插科打諢:“石嘉,明天記得順便也給我封一個紅包,林老板這麽體貼下情,不會在意多一個少一個的……”

林翰被他逗的哈哈大笑,罵道:“石頭你叫武子滾蛋,有多遠滾多遠。實在不行快點回去送快遞吧,煩死他了。”石嘉就跟著嘿嘿笑,然後問道:“翰哥你定一下,栽樹的勞務,是當天結還是……”林翰道:“過後,統一過後算。咱們能賠能賺總得先算清了,然後再說他們。最多保住大夥的,把武誌宇那份剔除去,他吃牛肉都吃倆份,咱們已經虧大了……”隻聽武誌宇和石嘉就一起笑個不停。

林翰又簡單的叮囑石嘉,把記賬、花銷的費用等等做細致些,說自己還要繼續在外逗留好幾天,可能還要回家去一趟探望母親。石嘉打著包票一口答應,就掛了電話。

林翰簡單洗把臉,下樓來到餐廳吃晚飯。期間分別給弓語和張棟一人打了一個電話。弓語顯然是還沒脫離初到首都總公司的興奮,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把身邊的好玩的人和事包括自己的情況一件一件和林翰絮叨,林翰也就嗬嗬笑著,不厭其煩的聽著,不時的插一句話問這問那。足足聊了半小時,最後林翰叮囑她單身一人一定要注意安全雲雲,反倒把小丫頭弄得煩了起來,率先掛斷了電話。

和張棟的通話就言簡意賅的多,林翰隻說已經弄明白了陸炯的身份,但是可沒有鼓勵張棟去和他對著幹。隻要張棟掌握住一條原則,就是不要撕破臉動手。遇到他的威脅,最多就是報警好了,這家夥沒多大能耐,翻不出大天去。現階段來講,他們還是怕警察的。等到自己出差回去,再一起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