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觀聽了這一段故事,隻覺十分有趣,暗想:“我娘說我命中有貴人,總能逢凶化吉,沒想到被一群窮凶惡極的喇嘛抓住,還能搖身一變,成為法王,這真是奇遇了。”

老貢加喇嘛注意到他臉色蒼白,問道:“法王身體可有甚麽不適?”趙觀苦笑道:“沒甚麽,隻是肋骨斷了幾根。”眾喇嘛聞言大驚,忙叫了個醫藥喇嘛來為他醫治。金吾仁波切出手甚是陰毒,踢打他時都避開頭臉手腳,使的是內勁,因此趙觀身上看不出明顯的傷痕,眾喇嘛便都沒有察覺。醫藥喇嘛到來後,忙替趙觀接了肋骨,又搭他的脈搏,皺眉道:“法王的髒腑也受了傷。這小僧可不知道該如何醫治了。”

趙觀心想:“我的內傷是被金吾打出來的,一般大夫自然不會治療。”說道:“不要緊,我在這裏多睡幾天便好。”

眾喇嘛見趙觀傷重,便讓他留在屋中休養。數日下來,眾喇嘛對他盡心照拂,各種飲食用品無一不缺,三四個侍者隨時守在他身旁,恭敬謹慎得無以複加。趙觀見這些喇嘛大多是藏人和康巴人,渾樸淳厚,一派天真,倒也很喜歡和他們相處。那醫藥僧每日來探望他,看他肋骨接續甚快,外傷也日漸恢複,甚是安慰,對他的內傷卻始終無法醫治,十分焦慮。老貢加喇嘛也日夜前來探望,拿出前世法王的念珠、金剛鈴、金剛杵等交給趙觀,向他述說前世法王的種種事跡,往往說得老淚縱橫。

趙觀一日問起金吾仁波切之事。貢加道:“他是花教諦美亞措大師的弟子,學得一身武功,入中原很多年了。他的前世也是法王的弟子,與法王十分親厚。”趙觀心想:“我前世多半常常虐待責打這個徒弟,因此他這世回來報仇了。”想起他臨去時的眼神,心想:“這人多半會想法殺我泄恨,我得小心。”又問:“他去哪兒了?”

一個侍者回答道:“聽說他回京城去了。”另一個道:“他走之前,我聽他的手下說,他們臨時收到朝廷的指令,要去山東圍剿一個甚麽老虎山莊。”趙觀一驚,連忙追問,眾喇嘛卻語焉不詳。他趕忙叫了一個金吾的手下、因受傷而留下休養的喇嘛過來詢問,那喇嘛在法王麵前不敢隱瞞,說道:“金吾仁波切受命去山東圍剿虎嘯山莊,擒拿一家姓淩的。”

趙觀大驚,心想:“我得快讓人去向淩莊主報信。”但他連床都下不得,整日被無數喇嘛圍繞,又如何能傳信出去?

這十多日來,趙觀在寺廟中休養,對自己究竟是不是甘敏法王還存著老大疑問,隻因身受重傷,又處險地,別無他法,才留了下來。他見眾僧人對自己照料得無微不至,恭謹之極,不禁很覺過意不去,心想:“到時他們發現我不是甘敏法王,卻該怎辦?”

這日醫藥喇嘛進來看趙觀的傷勢,沉思一陣,說道:“啟稟法王,我們密教中有一些提升體內拙火的秘訣,或許會對法王的身體有益。”說著出室去,不多久取來一迭長方形的紙張,呈給趙觀看。紙上全是彎彎曲曲橫寫的藏文,醫藥喇嘛取出上卷,一頁頁翻去,逐句解釋給趙觀聽。趙觀聽那像是修煉內功的口訣,甚是好奇,便記在心中。夜深人靜時,他便盤膝練功,感覺體內真氣漸漸能凝聚,內傷略有好轉。次日他又向醫藥喇嘛探問那書的其餘內容,醫藥喇嘛便一句句解釋了,並將整本翻譯成漢文,呈給趙觀。趙觀受傷無事,便整日盤膝練功,幾日下來,內傷竟痊愈了五六分。他不知道自己修習的乃是藏傳密教中最高深的“拙火無上定”,隻道是治療內傷的醫療之法。

又過幾日,他已能起身下床走動,眾喇嘛又簇擁著他出門,幫信徒摩了一回頂。這次前來禮拜的僧人信眾總有上千人,趙觀身穿華麗法衣,坐在五彩寶座之上,望著信徒對自己跪拜祝禱,隻覺臉上發窘。

他摸了一個早上的頭,中午吃飯時,老貢加喇嘛過來道:“今日是個吉日,我想為法王剃度。”趙觀一驚,脫口道:“剃度?”老貢加喇嘛道:“正是。我可做你的皈依師,你須皈依三寶,成為佛門比丘。”當下說了出家人的戒律。趙觀隻聽得一愣一愣的,心想:“甚麽不殺生、不偷盜、不邪**、不妄語、不飲酒,這些都不幹,我怎麽在江湖上混下去?其他的幾百個戒律,更加無法遵守。”搖頭道:“這些戒律我守不來。”

老貢加喇嘛一愕,說道:“法王說笑了。”便令眾僧準備剃度儀式。趙觀來到法會上,但見眾喇嘛穿起絳紅僧服,頭戴高冠,有的持銅鈴,有的敲鈸,有的打鼓,有的吹一種極長的喇叭,聲音甚是低沉洪亮。眾喇嘛齊聲誦念經咒,聲音低沉,聲震屋瓦,直念了兩個時辰才止。趙觀坐在中間的高位上,望著前麵的幾個老喇嘛手持金剛杵、金剛鈴,翻來覆去地做出各種結印手勢,隻覺得有趣,想起醫藥喇嘛翻譯的練功法,心中一動:“原來這些音樂、禱文和手勢,都與那拙火內功相契合。”當下凝神靜聽,仔細觀看,竟體會出不少修煉拙火的要訣。

法會完畢,眾侍者上來扶住他,讓他在佛前禮拜三次,又讓他向老貢加喇嘛禮拜。老貢加喇嘛念了許多經文禱詞後,便拿起剃刀,割下他的一撮頭發。趙觀這才驚覺:“他真要幫我剃度。”想逃已來不及,他此時功力未複,若起身逃走,眾喇嘛多半能強行將他拽回,又想前來觀禮的上千人全聚在門外張望,法王若在剃度時臨陣逃脫,未免太不象樣,隻得硬著頭皮跪在當地,讓兩旁的僧人剃去自己一頭黑發。

趙觀望著自己的頭發一撮撮落在地上,心想:“我在陳家讓人扮成喇嘛逃走,沒想到今兒自己卻被逼得做了真喇嘛。這就是一語成讖吧。”

晚間又有一場法會,趙觀忙了一日,晚上內傷又開始發作,躺在**難以入眠。到了子夜,忽聽窗口一響,黑影一閃,一人跳進屋來,手指伸處,點倒了兩個侍者。趙觀一驚,坐起身來,摸住身邊的單刀。油燈下卻見那人身形嬌弱,一身黑衣,竟是陳如真。

趙觀大喜,低聲叫道:“陳姑娘!”

陳如真回過頭,怔然望著他,說不出話。趙觀這才想起自己頭頂清光,身穿喇嘛僧服,連忙道:“我這喇嘛是假的,我受傷未複,請你快帶我逃出去!”

陳如真點了點頭,趙觀忙翻開枕邊櫃子,抓起一包事物。當時金吾仁波切脫去他的衣服,收去了他衣袋中的事物,他被認證為法王後便都還了給他。其中母親給他的鐵項鏈、百仙箱、蜈蚣索、蠍尾鞭等都未失落,趙觀取出那袋事物,瞥眼見床頭放著前世法王的一串念珠和一支金剛杵,順手取過了,便跟著陳如真從窗口跳出。

那寺廟守衛甚嚴,前後有許多喇嘛巡視。陳如真見趙觀行走不便,低聲道:“江大哥,得罪了。”將他背在背上,快步奔出後院,躍過牆頭,騎上黑馬,疾馳而去。

第三世甘敏珠樂法王出家當夜便被一個妙齡少女背出寺院,從此不知所蹤,成為藏傳密教史上的一大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