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昊天雖對死神沒有甚麽好感,卻也看不過眼這許多人欺侮一個女子,便踏上幾步,來到花廳門口,大聲道:“啟稟侍郎:首輔大人聽說這裏有刺客,派人來查問,並請侍郎大人立即回府,以策安全。”

嚴世蕃聽說父親知道了自己的胡鬧,不由得又驚又惱,怒道:“是哪個混蛋去向他報說的?我不回去!”

淩昊天隨口編造,說道:“想是首輔的近衛見到那幾具抬出去的死屍,因而得知。首輔大人聽說刺客是司空小姐擊斃的,傳司空小姐去問話。”

嚴世蕃心神不寧,生怕父親來痛責自己,揮手道:“好,好,帶她去!跟我爹說,我還有客人在此,我不回去。”

淩昊天轉向司空寒星道:“司空小姐,請。”司空寒星哼了一聲,走出花廳。其餘侍衛都睜大眼睛望著淩昊天,不知他怎有膽量假傳上命。眾人感激他先前阻止自己出手驅退假刺客,免得他們冒昧出手而阻擾了嚴大少爺的興致,這時便都緊閉著嘴,沒有說破。

淩昊天跟在司空寒星身後,走入嚴府後院。淩昊天道:“時候不早了,司空小姐請回去休息吧。”司空寒星奇道:“嚴老爺不是要見我麽?”淩昊天道:“那是我隨口說的。”

司空寒星一呆,轉過身來,從月光下望著麵前那侍衛,但見他臉孔陌生,從未見過,冷冷地道:“你為甚麽要幫我?”淩昊天道:“我是皇宮派出的侍衛,專職來此保護嚴大首輔。首輔交代我們不可讓大少爺接近司空姑娘,以免大少爺遭遇危險。”

司空寒星望著他,眼神仍舊寒冷如冰,說道:“你叫甚麽名字?”淩昊天道:“我姓秦名日。”司空寒星嘿了一聲,轉身離去,消失在黑暗中。

那夜之後,淩昊天至少探知了這黑衣女便是死神的女兒。死神的女兒在此,他自己想來也和嚴府有著深切的關係。但這其中似乎還缺少了一個關鍵,他未能想透,便將事情經過都傳出去給趙觀知道。趙觀得訊之後,凝神回想,隱約記得那次撞見修羅王和死神等聚會時,他們對話中似乎曾提到死神的女兒。好像是修羅王稱讚死神的女兒美貌,死神便說要將女兒送去她府上服侍,修羅王說道:“你舍得麽?我當家的是怎樣的人,你是清楚的。我可不想見他獸性大發,糟蹋了你小姐。”

趙觀想到此處,直跳了起來,聽嚴世蕃的行徑舉止,難道就是修羅王口中的“當家的”?難道修羅王就是嚴世蕃的妻子?

趙觀曾聽人說過關於這嚴夫人的事情,她的出身不大光彩,傳說是皇宮中一個宮女和外人通奸生下,那宮女卻堅稱是和武宗皇帝所生。武宗皇帝生活荒**無度,別人也難以求證,這女嬰便在皇宮中長大,雖是公主的身分,卻被人當成宮女看待。後來不知如何,世宗皇帝將這位長公主嫁給了嚴世蕃,因嚴家權傾當時,這位公主妻以夫貴,終於被正式冊封為朝明公主。她嫁入嚴府後便深居簡出,聽說她體弱多病,時時傳些郎中來替她看病開藥,偶爾也請喇嘛來講經說法。

趙觀忙讓人傳話給淩昊天,讓他探索關於嚴夫人朝明公主的事情。淩昊天一接到訊息,登時省悟:“是了,這嚴夫人或許便是修羅王!”但又越想越疑惑,回想來到嚴府的這些時候,從未聽人說起嚴世蕃的夫人,隻約略知道她不在府中,她卻會在何處?

淩昊天開始向人打探詢問,下人們都道:“少夫人回皇宮去住了。她老人家身子不健朗,每年總要回宮裏住上三五個月,讓太醫診治。”淩昊天問少夫人何時會回來,下人卻都不清楚,說沒有一定。

淩昊天心想自己才請陸指揮使將他調來嚴府任職,短期內不易再調回皇宮,心下籌思:“我便在嚴府待下去,總能等到她回來。這段時間可從司空寒星身上著手追查。”

次日晚間,他翻牆出去,來到嚴少夫人的住處,潛入查看。但見那是好大的一個園子,園裏空****的,女仆人都住在園子之外,園中隻有一間主屋,一進門便藥味撲鼻,擺滿了各種藥瓶藥罐,似乎這兒的主人確實體質虛弱,終年離不開藥物。淩昊天回想在虛空穀見到修羅王時,她腳步輕盈,臉色紅潤,絕不像一個長年生病的人,心中不禁疑惑。他揭開各種藥罐檢視,見都是些強身健體的補品,並無不尋常的事物。他來到臥房,但見床褥家具、掛畫擺設都甚是華麗,配上繚繞熏鼻的藥味,卻有種詭異而病態的淒美。東首牆上掛了一幅小畫,彷佛便是嚴夫人的肖像,淩昊天湊上前看了,卻見畫中女子容貌清麗,鳳眼小口,笑得極為嫵媚,頭發烏黑,年紀似乎在三十上下,美麗之中卻帶著一種難言的恐懼哀傷。淩昊天微微搖頭,心想:“這絕不能是修羅王。”但見一旁的題字寫道:“愛妻小媚肖像,畫於戊寅年秋。”

淩昊天心想:“沒想到嚴世蕃這無賴還會替妻子畫像。”正要轉身,心中忽然一動:“不對,戊寅年,算去那是三十多年前了,這畫像並不是嚴夫人。難道會是嚴夫人的母親?幫她畫像的又是誰?”又去看落款,卻見字跡模糊,隱約能看見一個龍飛鳳舞的“段”字,其下是“聖尊王”三字。淩昊天全身一震:“段聖尊王?甚麽人會自稱聖尊王?難道會是……會是段獨聖?”

便在此時,但聽屋外腳步聲響,一人快步走進園子。淩昊天聽出那人身負武功,落足甚輕,似乎便是司空寒星,忙屏息縮在窗邊。卻聽她走進了一間偏房,關上了房門,靜了一陣,開口問道:“人來了麽?”

那房中竟然有人回答,一個沙啞的聲音答道:“已經到了。”淩昊天一顆心不由得怦怦而跳,他在這園中探索了好一陣,卻未覺察那偏屋中有人,不知那人是否已發覺自己潛入,生怕他們在等的人便是自己,屏氣靜立,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司空寒星卻並未說話,也未出屋查看。淩昊天聽那偏房寂靜無聲,心中好奇,便輕輕跨出主屋,來到偏房之外,從窗戶縫隙向內望去。

卻見房中隻點著昏暗的燈火,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坐在炕上,滿臉黑斑,似乎已有七十來歲,一條右腿齊膝斷去,房中飄出極濃的藥味。司空寒星站在一旁,手中拿著一段青色的竹管,不知是何用途。

房中靜了一陣,牆上的一扇暗門忽然打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淩昊天側頭望去,卻見那人身穿黑色大褂,胸口掛著一個銀色的十字,一頭金黃色的鬈發,鼻子極高,一雙眸子卻是海綠色,竟是一個洋人。司空寒星迎上前去,說道:“克司瑪神父,你來了。”那男子脫下帽子行禮,說道:“司空姑娘,神祝福你。”竟是一口純正京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