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淩昊天和趙觀跟著多坦多向阿爾泰山行去,爬了大半日山路,才來到山腰之上。此後數日,多坦多帶著二人滿山尋訪,晚間便在山裏紮營。山穀是找到了幾個,卻沒有一個山穀裏有馬。多坦多口中叨念:“應該就在這附近了,就在這附近了。我明明記得的,那山穀怎會自己躲起來了?”

這日三人來到一個懸崖之下,但聽空中幾聲尖鳴,卻是三隻大鳥在空中飛舞盤旋,淩昊天抬頭望去,用手遮住熾烈的日光,看出那三隻鳥竟在互相廝殺搏鬥。趙觀見那鳥大得出奇,忍不住問道:“多坦多老兄,那是甚麽鳥?”

多坦多卻似已司空見慣,隨口道:“兩隻白的是大雕,黑的是老鷹。大鳥打架,沒甚麽好看的,咱們走吧。”趙觀卻看得興起,說道:“兩隻打一隻,雕又比鷹大,想必會贏。”話聲未落,一隻大雕已啄上了老鷹的翅膀,那老鷹尖鳴一聲,從天空墜落,好似紙鳶斷了線一般,摔入山穀。

多坦多這時也看出了興頭,抬頭仰望,說道:“你瞧,那老鷹的巢便在懸崖之上,難怪這老鷹要拚死保護了。洞裏似乎還有小鷹,媽媽死去,多半也活不成了。”正說時,那兩隻大雕已展翅衝向鷹巢,伸嘴去啄,一個飛出時口中叼著一隻小鷹,將牠摔入山穀。

淩昊天心中不忍,撿起兩枚石子向天扔出,正打在兩隻大雕的尖喙之上,大雕高聲鳴叫,振翅遠遠飛去了。他接著手腳並用,沿著山壁攀援而上,轉瞬間已來到百來丈高的老鷹巢旁。

多坦多直看得咋舌不下,指著淩昊天道:“他……他是人麽?趙爺,你這朋友是人麽?他怎能這麽快就爬上山去?”趙觀笑道:“有時我也懷疑他是不是人。多坦多,我這朋友脾氣不大好,要是知道有人欺騙他,那可會火冒三丈,大發雷霆,連我都勸他不動。你我最好都小心一點。”

多坦多聽了,身子一哆嗦,說道:“我怎敢騙他?你說是不是,趙爺,我怎敢騙他?”趙觀笑笑不答,抬頭仰望,過了好一陣,淩昊天才從崖上攀爬下來,趙觀見他懷中多了一團淺灰色的事物,上前仔細一看,竟是一隻雛鷹,問道:“是那老鷹的幼兒麽?”

淩昊天道:“窩裏隻剩得這一隻了,我就將牠帶在身邊吧。多坦多,你懂得怎樣照顧小鷹麽?”

多坦多此時對淩昊天已是敬畏非常,即使不懂也隻有說懂,結結巴巴地說出一串養育小鷹的秘訣。淩昊天不知他為何無端嚇成這樣,見趙觀對自己微笑眨眼,猜想定是他在搞鬼,便一笑置之。

此後數日,三人繼續在山間行走,多坦多戰戰兢兢地尋找萬馬之穀,生怕淩昊天發現他當初乃是說大話,現在尋之不得,算是欺騙了他,豈有不大大發怒之理?

淩昊天的心思卻全在那幼鷹身上,每日找些小蛇蜥蜴之類喂牠吃下,那小鷹竟也活了下來。三人帶的幹糧吃完了以後,便回到山腳下的營地,一行人沿著阿爾泰山脈再向西北行去,走出十多日後便又依著山腳紮營,攜帶幹糧入山探訪。

如此一個月過去,幼鷹漸漸長大,翅膀硬了,已能飛翔,卻總繞著淩昊天不肯離去。淩昊天對牠極為愛惜,取名為“啄眼”。這日下午,淩昊天和趙觀、紅綢一起坐在沙漠上看天上變幻萬端的流雲,地上無邊無際的黃沙。淩昊天望著啄眼在空中展翅翱翔,突發奇想,跳起身跑進帳幕,取過一塊幹肉,綁在繩子的一端,來到帳外,高聲叫道:“啄眼,來!”拿著長繩盤旋甩動,啄眼遠遠便瞧見了,俯衝下來,有如流星墜地,轉瞬已來到淩昊天身前。淩昊天忽然收回繩索,啄眼便沒有咬到肉。牠拍動翅膀,又衝天飛起,直入雲端,不多時又重新撲下,如此三五次,最後一次牠忽然在空中轉折,淩昊天一個不留心,終於被牠咬到了肉。啄眼立時將肉銜到一旁地上去吃,為怕別的鳥類看到,伸出兩隻翅膀將肉遮住。

趙觀看得有趣,笑道:“你馴馬不夠,還要馴鷹麽?”

淩昊天笑道:“鷹可比馬聰明多了。”待啄眼吃完,又綁上一塊肉,揮舞繩索讓牠來奪。須知飛鷹乃是鳥禽中最精準凶猛的獵食者,目力奇佳,幾十裏外的細小事物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一旦盯上了獵物,從雲端落到地麵隻要幾霎眼的時間,彈指間利爪便已抓上在田野間奔跑的野兔田鼠之類。有些較大的鷹類甚至能捕食豬羊,牠們往往將整隻羊抓起,摔到地上,如此幾次將獵物摔死了,才落下吃食。

在淩昊天的訓練下,啄眼行動愈發敏捷,總能在三次內咬到肉。啄眼此時已完全長成,展開翅膀時比淩昊天雙臂伸開還寬,羽毛黑棕夾雜,豐潔齊整。牠對淩昊天的指令極為聽從,甚至能依從指令去攻擊遠處的獵物,並將獵物叼回來。

淩昊天和趙觀眼見遍尋不得萬馬之穀,倒也不甚在意,有時爬到山頂看看大漠壯闊的景觀,有時騎馬在戈壁上盡興快奔一陣,便也自得其樂。

紅綢姑娘仍舊對趙觀一往情深,每日一有空閑便跟在他身邊不去,款款深情,倒也令趙觀甚為感動。多坦多此時已看出淩趙二人武功高強,絕非常人,雖擔心女兒跟趙觀交往,卻不敢公然阻止,隻能背地裏教訓女兒幾句,內心暗暗盼望初雪趕快落下,自己好領大家回頭離開戈壁,送走淩昊天和趙觀這兩個莫測高深的漢人。

這日多坦多帶著淩昊天和趙觀入山行走,仍舊沒有找到甚麽有馬的山穀。趙觀見天候漸涼,說道:“咱們離大營不遠,今夜幹脆多走點路,回去大營休息吧。”

淩昊天也表讚成,三人便回頭找下山的路。將近山腳時,卻聽啄眼在頭上高鳴,聲音淒厲,淩昊天暗覺不祥,快步奔去,遠遠便見營地冒出火光,多坦多皺眉道:“紅綢不懂事,生起這般大火做甚麽?”

趙觀卻看出不對,凝目望去,說道:“不好,是咱們的帳篷燒起來了!”三人連忙趕下山去,卻見幾個帳篷都籠罩在火光之下,車上的糧食清水也被一劫而空。多坦多大驚失色,叫道:“是強盜!紅綢,紅綢,你在哪裏?”

趙觀搶入火燒的帳篷探視,但見一個小夥子滿麵血汙,死在地上,紅綢和另一個叫阿泰的小夥子卻不見影蹤。趙觀臉色一變,說道:“強盜劫走了人!”

多坦多坐倒在地,捶地嘶聲哭道:“紅綢,紅綢,是爹不好,怎能放你一個在這裏?天殺的強盜,狗娘養的強盜,幹麽跑到戈壁上來撒野?”

淩昊天和趙觀都是又驚又怒。淩昊天道:“火還在燒,人未能走遠。”趙觀道:“馬被搶走了,如何才能追上?”忽聽遠處蹄聲響起,淩昊天放眼望去,卻見非馬放蹄奔回,身上韁繩散落,想是被強盜捕捉去又逃了出來。

淩昊天大喜,吹哨讓非馬來到身前,說道:“非馬知道他們的去處,我們快追!”翻身上馬,趙觀一躍坐在淩昊天身後,二人縱馬疾馳而去,隻留下多坦多跪在當地,猶自痛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