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趙觀抱起清召之時便順手抓起了金吾,將他扔出牆外,眾人果然中計,以為跳出牆外的便是他,他自己卻早抱著人往反方向奔去。他輕功本佳,那府中雖處處打起火把抓人,他小心閃避,不多時便來到一排高牆之外。他一躍出牆,但見下麵是條陰黑的小巷,便跳下向著巷尾快奔。

趙觀黑夜之中難以辨別方向,抬頭望見一輪彎月,心中一動,轉往西方奔去。他抱著僧人在黑暗的大街小巷中穿梭急奔,來到一條胡同盡頭的木門之外。他隱約記得這是百花門的藏身地之一,推門闖了進去,反手關上房門。屋中一片漆黑,趙觀喘了幾口氣,摸索著點燃了桌上油燈,但見屋中空無一人,一張矮炕上鋪著薄薄的被鋪,積了一層灰塵,看來已很久沒有人睡了。趙觀將床鋪上的灰塵撣去,將僧人放在炕上,伸手去搭他脈搏,但覺他脈象雖弱,卻甚是平穩,大約不會有生命危險,放下心來。

此時天候已寒,趙觀在炕下燒起柴火,又在小屋裏前後看了一圈。但見那小屋便是一般窮戶人家的居所,一切家具陳設都樸素簡單已極。他走去廚下,彎腰去灶下摸索,果然藏有一個木盒子。盒上的鎖極為精巧,須得知道百花門的五種暗號才能打開。趙觀打開看了,但見盒中放有幾十兩銀子,許多百花門的奇門毒藥,和種種易容用品,心想:“百花門姊妹準備得極其周到,這落腳處甚麽都齊全。”

他在門口布置了幾種毒藥,讓敵人無法輕易闖入,這才坐下休息。他伸手去摸胸口,忽然想起:“死神的那一刀著實凶險,我怎地並未受重傷?”打開衣襟查看,卻見掛在自己頸中的鐵鑄火鶴花牌已被刺得彎了,原來那一刀正好刺在鐵火鶴花之上。趙觀心中激動:“原來是娘在天之靈保佑,救了我一條命!娘,娘,竹姊也死啦。阿觀定要找出罪魁禍首,為您和所有死去的姊妹報仇!”想起青竹之死,心中悲痛難當,不禁流下眼淚。

哭了一陣,心中忽然一動:“竹姊怎能這麽容易就被殺?當時她和那蒙麵女子走出廳去,前後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不聞打鬥之聲,她便遭難斃命。蒙麵女子的武功難道真有這麽高明?她若能舉手殺死青竹,定能輕易將我殺傷。當時幾個賊子向我圍攻,她又為何不出手?這僧人武功極高,傷了她手下兩人,她為何也避開不願出手?”

想到此處,他轉頭向炕上那僧人望去。小室中一燈如豆,僧人仍舊昏迷不醒,趙觀耳中聽得他細微的呼吸聲,心想:“我這陣子是交了和尚運。前後跟紅教喇嘛作對打架,自己又被認證是甚麽轉世法王,被迫落發出家,現在又遇上這少林和尚。這人武功好得很,不知是甚麽人?”他自從與清德、熊靈智等少林弟子打過交道以後,便對少林和尚沒甚麽好感,但看這僧人對敵洪泰平和死神等人,武功高強,以一敵眾,氣勢懾人,自己也是靠了他才逃得性命,不由得對他甚是感激欽佩。

正思索間,趙觀遠遠聽得官兵呼喊捉人的叫聲此起彼落,趙觀心中擔憂,生怕他們會攻入百花門人聚居的許苑。他再也坐不住,摸黑出門,來到一間妓院,找到了一個百花門人,急急讓她去許苑傳令,告知眾長老自己平安、青竹不幸喪命等情,要大家立時搬出許苑,離開京城,去天津落腳,又說自己此間事情一了,便將趕去與眾人會合。

趙觀奔波一程,甚感疲累,趕回小屋時已近天明。他趴在桌上小睡一陣,不斷夢到青竹滿臉血跡的模樣,怎麽都睡不安穩。過不多時,那僧人醒轉過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趙觀聽他醒來,來到他床邊,問道:“你還好麽?”

那僧人點了點頭,掙紮著想說話。趙觀湊過去聽,那僧人口中竟說出趙觀再也想不到的一個字:“酒!”

趙觀一呆,說道:“你要喝酒?和尚也喝得酒的?”

那僧人似乎有些赧然,睜眼望向他,咧嘴一笑,低聲道:“貧僧是少林武僧,向來不戒葷腥。這酒嘛,原是該戒的,但貧僧偶爾喝一些。”

趙觀笑道:“原來你是個酒肉和尚!好,我便去幫你弄些酒來。”眼見窗外天色已明,便喬妝改扮了,去街上沽了酒,又買了一些梅菜扣肉和饅頭回來。那僧人已能坐起身,看他拿酒肉回來,臉上露出喜色,接過便大啖起來。

趙觀在旁看他喝酒吃肉,心中對這僧人忽然起了一股莫名的親近好感,問道:“請問師父法號?”

那僧人忙吞下了滿口的饅頭扣肉,答道:“貧僧清召。”

趙觀啊了一聲,脫口道:“你就是少林降龍堂主?”清召點了點頭。

趙觀重新將清召上下打量了一番,但見他貌不驚人,心想:“少林真是臥虎藏龍,這和尚樣貌平凡,竟便是威名赫赫的降龍堂主,我趙觀也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

清召繼續吃著饅頭,說道:“多謝施主相救貧僧。請問施主高姓大名?”

趙觀一時不知該自稱江賀還是趙觀,心想自己曾用江賀之名與少林熊靈智等結仇,趙觀這名字卻甚少在江湖上使用,微一遲疑,說道:“我姓趙,單名一個觀字。”

但見清召手一顫,半隻饅頭掉落在**。趙觀望向他,心中大感奇怪:“趙觀這名頭半點也不響亮,怎至於將個降龍堂主嚇成這樣?”

清召呆了一陣,才將饅頭撿起,咳嗽了一聲,定了定神,說道:“你叫趙觀,嗯,你是趙觀。你二十歲,肖豬,秋至生日,是麽?”

這下換成趙觀大吃一驚,心想:“這和尚有神通麽?怎麽連我生辰八字都說了出來?”側頭望著他,說道:“你怎知道?”

清召咬著饅頭,喝了一口酒,臉上漲得通紅,過了好一陣,才囁嚅道:“我收到過你母親的信。”說完低下頭來,合什念了幾聲佛號。

趙觀恍然大悟,原來那神秘的第三個父親便是清召大師!他一時不敢相信,怔然半晌,才道:“哦,原來……原來是你。”

清召低著頭道:“是我。這麽多年來我都沒有去找你,你過得還好麽?你可不怪我吧?”趙觀搖頭道:“不怪,不怪。我……我過得很好。”

清召噓了一口氣,抬頭偷偷向趙觀打量去,咧嘴一笑,說道:“哈,你長得真好看,我……那個……有點像我年輕的時候。”

趙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終於明白母親為何一直沒有向別人說出那第三人是誰,原來他竟是個德高望重的少林和尚,自然不能為人知道了。自己名字中的趙字,竟然便是從清召的“召”而來,真是打破他腦袋也想不到的事。

趙觀笑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來,他心想清召定然不知道另外兩個父親的事,便也沒有說出,隻道:“你好好休息,我們……我們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也不用讓別人知道。”清召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