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樸老大下令開船,鄭圭溶卻神色慌張,從船艙中出來,隔著船叫道:“我船上的水手不知怎麽回事,一個個都臉色蒼白,爬不起身。”

樸老大皺眉道:“莫非是染上了病?”過去鄰船檢視,果見十個水手中有七個頭暈嘔吐,躺在船板上奄奄一息。樸老大的副手白老三道:“船上大家擠一塊兒睡,一起生病是常有的事,過一兩日就會好了。”樸老大道:“既然這樣,今兒就停航一日,大家休息,等這些人病好了再啟程吧。”

沒想到到了午後,又有七八個朝鮮武士跟著病倒了。當天晚上,除了趙觀那船的人平安無事外,其餘四艘船上的許多人都上吐下瀉,狼狽萬狀,已有兩人奄奄一息。公主極為擔心,召了鄭圭溶、樸老大和趙觀三人來艙中商討對策。

鄭圭溶似乎並不著緊,說道:“武士們不習慣船上作息,現在天候又寒冷,難怪會病得這麽嚴重,請公主不要過於擔憂。”樸老大卻搖頭道:“但我的手下也跟著病倒了好些,我手下水手常年在海上討生活,哪有這麽容易便病倒的?公主殿下,這事情似乎有些不對。”

鄭圭溶瞪著他道:“樸老大,你莫要疑神疑鬼,危言聳聽。過幾日,大家自會恢複過來。”樸老大也回瞪道:“再多過幾日,東瀛賊船就要走得遠了,咱們如何能追得上?”

鄭圭溶撇嘴道:“這還不容易,可讓未曾得病的水手乘一艘小船先追上去,看準他們的去處,再回來通報,絕不會跟丟了的。殿下,大家身體虛弱如此,該當停下休息,待恢複了體力再開船為佳。”二人說著又爭執起來。

公主遲疑不決,轉向趙觀道:“江壇主,你有何高見?”

趙觀始終沒有開口,聽公主問起,便道:“我沒有意見,此事自有樸老大和鄭大人作主。”公主點了點頭,便決定采取折衷的做法,說道:“好吧,樸先生,請你派人乘小船先追上去,其餘船隻和水手明日再停一日。”便讓三人退出。

第二天眾人又停船休息,樸老大讓白老三率領兩個水手、兩個朝鮮武士,駕小船去追蹤。到得傍晚,派出去追蹤的小船始終沒有回來。樸老大擔上了心,親自駕了另一艘小船追上去看,過了兩個時辰才回來,臉色蒼白如紙,說道:“事情不好了。今兒早上派出去的人,全都……全都遇難了!”

公主大驚,忙問起詳細。樸老大道:“他們似乎被東瀛賊子發現,五人都被刀砍死在船中。”公主和鄭圭溶等都遲疑不定,當晚令眾朝鮮武士和水手輪流守備。

樸老大又怒又恨,責怪鄭圭溶出這個主意,害他的手下被殺。鄭圭溶也不讓步,說他的武士也一同遭難,定是白老三貪功冒進,駛得離敵船太近,才讓敵人發現了蹤跡。兩人為此吵得不可開交,公主心煩意亂,下令讓鄭圭溶回到另一艘船上休息,第二日再談。

當天夜裏,丁香問趙觀道:“少爺,你看這兒到底是怎麽回事?”趙觀道:“這船上有人不想去救小王子。”丁香問道:“何以得知?”趙觀道:“水手武士兩日前忽然一起生起病來,隻有鄭圭溶和咱們這船的人好好的,這其中定有問題,我今天早上去看了幾個生病的水手,顯然是被人下了毒。這毒不是我下的,也不是你下的。”丁香側頭道:“我實在看不出誰最可疑。少爺,你看出是誰下的手麽?”

趙觀搖頭道:“我本來覺得白老三最可疑,他不是朝鮮人,多半不願為了救小王子而冒險,很可能因此故意阻礙。但他今日死在海上,自然不是他了。”

丁香道:“樸老大看來是個老實人,鄭圭溶忠心耿耿,眾朝鮮武士也沒道理這麽做。”趙觀沉吟道:“我們小心些,明日或許能看出些端倪。”

不料次日又有更驚人的變故,清晨天尚未亮,便有人發現五個朝鮮武士和八個水手被人用刀砍死在船艙裏,死屍狼藉,慘不忍睹。鄭圭溶立即來向公主稟報,公主聽聞之後,臉色蒼白,眉頭緊蹙。

樸老大得訊後,也是驚詫萬分,匆匆趕到公主艙房之外求見。鄭圭溶見到他來,神色肅然,冷冷地道:“我要單獨向殿下請示。你給我到另一艘船上去等著。”樸老大見他神態言語無禮已極,怒氣勃發,但見公主微微點頭,隻能強自忍耐退開,走上了鄰船。

趙觀早被喧鬧的人聲吵醒,來到甲板上,正碰上鄭圭溶趕走樸老大,與公主商談。他對丁香使了個眼色,丁香會意,忙走到艙房之後去找公主的侍女。這幾日她和公主的侍女說笑談天,混得甚熟,這時央求她代為傳譯。那侍女見事情重大,不敢擅自轉譯。丁香說好說歹,侍女才悄悄向趙觀和丁香說出鄭圭溶和公主密談的大概。

原來鄭圭溶認定這一切都是樸老大做的手腳,樸老大指揮做飯菜的水手在菜中下毒,才讓這麽多人同時病倒,他派白老三等出去,密令白老三下手殺死眾朝鮮武士,自己出去接應時又殺死白老三滅口;昨夜殺死朝鮮武士和水手,自然也是出於他的指令,除朝鮮武士外還殺了幾個水手,隻是為了遮人眼目而已。至於他為什麽要這麽做,自是為了排擠鄭圭溶,獨占保護公主、救回小王子的功勞。鄭圭溶主張立刻殺死樸老大,公主卻說此時大家在他的船上,若將他抓起,其他水手定要不服,一亂起來,大家都有生命危險。

趙觀聽了,皺起眉頭不語,向艙房望去,卻見公主和鄭圭溶仍舊密談不已。天色將明,大霧升起,海麵一片蒼茫。過不多久,鄭圭溶出得艙來,什麽話都沒有說,回到自己船上,神色十分陰沉。

趙觀獨自站在船頭,在冰冷的晨霧中沉思。卻聽甲板腳步聲響,一人快步來到自己身後,低聲喚道:“江壇主!”

趙觀聽那正是公主的聲音,微微吃驚,回過頭來,果見公主站在身後,全身都包圍在霧氣之中,虛無縹緲,好似不可捉摸一般。趙觀低聲道:“外麵風大寒冷,殿下勿要久留。”公主微微搖頭,說道:“江壇主,我有件要緊事,須求你幫忙。”

趙觀點了點頭,說道:“殿下請說。”

公主身子微微顫抖,說道:“我想請你拿下鄭圭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