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武林中人眼見淩昊天出手打敗薩迦派大喜法王,隱然取得了武功天下第一的名號,許多人衷心讚歎,連稱英雄出少年;大多數人卻暗暗不忿:“這小孩不過十多歲,就算武功不錯,仗著他父母的名聲,在天下英雄前如此放肆張揚,這算甚麽?”

峨嵋正印最先忍耐不住,走上台去,說道:“淩昊天,你好啊!一舉揚名天下,此後便不可一世了,好了不起啊!”

淩昊天丹田中氣血猶自翻湧,勉強站起身來,向正印望去,冷笑道:“是啊,至少好過你們峨嵋派,當著天下英雄的麵輸給了武當,好風光麽?從今後你便排名在武當之後,嘿,也算排在我小三兒之後了!”這話一說,眾人原本可以假裝不知的事情便似忽然被點破了一般,淩昊天今日一出手便將所有門派都比了下去,各大門派的掌門人無不極重名頭麵子,聽在耳中,不禁臉上變色。

正印聽他直指自己的痛處,加上口氣狂妄,竟然自居於峨嵋之上,忍不住喝道:“淩昊天,我們正派大會可邀請了你麽?你無端上山來搗亂,逞血氣之勇,還將前輩們放在眼中了麽?”

淩昊天大聲道:“我小三兒就是喜歡搗亂,你待怎地?”正印臉色一變,正要發話,李乘風與淩霄頗有交情,見淩昊天出言狂妄,不禁微微皺眉,走上前來,止住了正印,向淩昊天好言勸道:“淩三侄,我好歹是你長輩,說句逆耳的話,但盼你能聽入。少年人不該太狂妄了。你今日出手打退奸人,自是為武林立下了大功,我等都衷心感激。但你莫要以為自己武功過人,便可憑此傲慢待人。要在武林中立足,還須得尊重前輩才是。”

淩昊天知道李乘風身為武當掌門,這麽說已是給足了自己麵子,也是出於好心,便向他點了點頭,不料華山掌門鞏千帆接口道:“你既知錯認錯,那就好了,我們也不會加以追究。我看你這身武功非正非邪,雜亂無章,遇上真正的高手,便不能應付了。我勸你還是專精一門,將功夫練純熟了,再出山炫耀不遲。”

淩昊天仰天大笑,說道:“好,好!李道長要我懂得尊重前輩,我恭敬不如從命。各位正派前輩當真了不起,不但武功蓋世,而且眼光獨到。小三兒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再多跟你們說幾句話,隻怕就要立刻佩服得暈倒在地了!”

各人聽他公然出言譏刺,都不由得暗生怒意。清召朗聲道:“各位請聽我一言。淩三俠代大家出手打退奸人,維護中原武林的臉麵,實是大功一件,大家怎地不思感激,卻要為難於他?”

鞏千帆冷笑道:“降龍堂主,你和淩三公子交情好,一力幫他說話,原也無可厚非。但現在是甚麽場合,你該要放下私交,說句公道話,才符合你降龍堂主的身分!清聖方丈,淩三公子指稱七大神僧之一的清顯是個奸細,大損少林臉麵,你們少林竟還要護著他麽?”

清聖站起身,說道:“阿彌陀佛!淩三公子勇氣過人,武功深不可測,今日仗義出手擊退外教邪徒,為我中原武林爭光,又代老衲找出我少林派中的奸細,我少林上下無不敬佩感激。”說著走上前,向淩昊天合什行禮。清聖在武林中位望何等尊崇,眾人聽他這麽說,才都不再說話,心中卻不免更加憤憤不平。

鞏千帆道:“你少林是此地主人,竟然如此偏袒,有失公道,我們華山派雖不才,卻也不須在此淌這渾水了!”

淩昊天冷笑道:“難道我便須在此待下去,欣賞諸位的大義凜然,高風亮節麽?”說完便大步往山下走去。清召叫道:“小三!”

淩昊天卻頭也不回地去了。

淩昊天離開嵩山後,知道自己現身出手,破壞了清顯的計謀,眾喇嘛現在知道自己是誰,絕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內傷不輕,若被喇嘛們找上了,自是難以抵擋。正派中人對自己大出風頭極為不滿,嫉恨交加,更不會相助保護。他也不在乎,心想:“我原本不想來嵩山參加這甚麽大會,現今正好省得跟這些人打交道!不如便去杭州找趙觀喝酒,共謀一醉,倒也痛快。”

他大步往山下走去,走出十多裏路,便感到體力不支,在山腰的一間小廟住下了。到得半夜,忽聽有人輕輕敲門。淩昊天胸口內傷疼痛,難以入眠,正望著桌上的油燈發呆,聽得門響,便翻身坐起,問道:“誰?”門外那人卻不回答。淩昊天去開了門,卻見一個白衣少女悄然站在門口,正是文綽約。

淩昊天沒想到她在自己成為武林眾矢之的之際,還會冒險追將上來,說道:“綽約,是你。”文綽約走進屋來,關上了房門,神情憂急,問道:“你傷得如何?我……我真擔心死了。”

淩昊天笑道:“我活得好好的,擔心甚麽?怎地每當我中毒、受傷、遇上各種災難禍事,你總要來找我?是不是嫌自己的生活太過平安無趣,想跟著我這搗蛋鬼多經曆些驚險?好啦,今年分的精采熱鬧都表演完啦,我勸你還是早早回家為妙。”

文綽約一咬牙,抬起頭,直接了當地道:“小三兒,你不能丟下我。我要跟你去。”淩昊天一呆,說道:“跟我去哪裏?”文綽約道:“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淩昊天搖頭道:“誰要去天涯海角?我要回家了。你要跟我回去,在我家裏坐著麽?”文綽約臉上一紅,咬著嘴唇道:“那也可以。”

淩昊天一愕,倏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臉上笑容頓時收斂。

文綽約低下頭,臉頰緋紅,神色堅決,輕聲道:“小三兒,我這輩子是跟定了你。”

淩昊天聽她呼喚“小三兒”三個字時,語氣是那麽的嬌柔動人,又是那麽的熟悉,心中一陣莫名的激動,對寶安深藏壓抑的情感像是突然崩潰了一般,忽然伸手緊緊抱住了她,吻向她的眉心。文綽約心跳加快,滿麵通紅,低聲喘息。淩昊天摟著她退後兩步,撞上桌子,桌上油燈陡然熄滅。

房中一片漆黑,淩昊天頓時清醒過來,伸手將她推開,低聲道:“綽約姑娘,對不住,對不住!”正要推門出屋,文綽約卻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叫道:“慢著!”

淩昊天冷靜下來,靠牆而立,低聲喘息,感到胸口疼痛難忍,也分不清究竟是因為內傷,還是因為心傷?

文綽約點燃了桌上的油燈,淩昊天轉過頭去,不敢與她目光相接。文綽約凝望著他,問道:“你在想甚麽?”淩昊天不答。

文綽約走到他身前,說道:“你剛才吻我,其實心裏將我當成了另一個姑娘,是麽?”淩昊天搖頭道:“我一時衝動,對你無禮,請你原諒。”

文綽約輕歎一聲,說道:“我知道。你在想鄭寶安!”

淩昊天全身一震,抬頭道:“你胡說甚麽?”

文綽約望著他,說道:“你大哥要和寶安成婚,你就是為了這事才跑下山的。你為何還不承認?”

淩昊天再也無法克製,坐倒在地,抱頭大哭起來。文綽約蹲在他身旁,伸臂摟著他,低聲安慰道:“這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小三兒,你為甚麽不回家去,向她說出你的心意?”

淩昊天搖頭哭道:“我說了又有甚麽用?我哪一點比得上大哥?我怎能阻擾他們的好事?我怎能對不起大哥?”

文綽約默然,過了良久,才歎道:“我去了虎山一趟,大家都很擔心你,很盼你早日回去。寶安問起你好幾次,我聽他們說婚期已定在十月十八,你哥哥……你哥哥很希望你能回去。”淩昊天哭得更傷心,搖頭道:“我不敢回去。”

文綽約長歎一聲,不知該說甚麽,隻低聲道:“你盡情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