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綽約手中長劍微抖,在半空中劃出寸許大的小圓圈子,一圈接著一圈。程無垠凝望著她的劍尖,心想:“這不過是武當四象劍中的‘圓轉如意’,竟敢拿來在我麵前使動?”念頭還未轉完,文綽約已然出劍,這劍卻不是直攻對手,卻是反轉過來,以劍柄打向對手的手腕。這招實是匪夷所思,程無垠的注意力原本已集中在她的劍尖之上,全沒想到攻向自己的竟是劍柄,且來勢勁急,足可打斷自己的手腕,連忙揮劍砍出,向她的右臂砍去。

文綽約嬌叱一聲,手腕圈轉,長劍倏然彈向對手的眉心。這招奇而快,劍尖轉眼已彈到程無垠的額前兩寸處,程無垠砍向她手臂的長劍已然落空,急忙回劍招架,向後縱出,才避開了這快捷無倫的彈劍。文綽約更不停頓,接著使出第三招、第四招,程無垠連連招架,竟無法回手反攻,心中的驚訝實是難以言喻,但他畢竟會過無數劍術高手,臨危不亂,眼見這些招術雖巧妙特異,卻不無破綻,於是尋機將手中長劍遞出,刺向文綽約的咽喉,卻是他最得意的“鎖喉劍”。

不料文綽約正等著他使出這一招,倏然躍上半空,右足踩上他的劍身,手中長劍居高臨下,指向程無垠的頭頂。程無垠決沒料到對手竟能避開自己致命的一劍,並同時出劍反攻,大驚失色,危急中揮左掌向她打去。文綽約卻已變招,長劍刺向程無垠的左掌。程無垠左掌急收,向後退去,文綽約看準時機,左腿踢出,正中他的手腕。程無垠隻覺右手一鬆,手中長劍竟就被踢落。

文綽約纖手伸處,接住了程無垠的長劍,臉上笑靨如花,說道:“大劍客,我贏啦!”

程無垠呆在當地,一時無法相信眼前之事,過了好一陣,忽然身子一顫,坐倒在地,臉色煞白。文綽約原本誌得意滿,但見了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倒覺歉然,說道:“我不過是碰巧贏了你一招,又何必這麽難過?”將劍倒轉交還給他。程無垠並不去接,轉頭望向淩昊天,說道:“淩小三,這幾招,是令尊令堂傳授給你的絕招麽?”淩昊天搖頭道:“不是。這是我昨夜自己想出來的招數。”

程無垠臉色灰敗,說道:“好,好!”忽然伸左手取過自己的長劍,往右腕斬去。文綽約驚呼一聲,程無垠忽覺左腕一緊,抬起頭來,卻見淩昊天已來到身前,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淩昊天凝望著他,緩緩地道:“世上若不是有程無垠的斷魂劍,我也無法想得出這幾招來。”

程無垠聽了,呆了半晌,忽然仰頭大笑,說道:“程無垠今日得見高招,死而無憾!我原本以為自己已攀上了絕頂,卻沒想到一座山再高,也還有天在其上!”說著手上用力,將劍折成兩截,扔在地下,翻身站起,頭也不回地去了。

文綽約來到淩昊天身邊,說道:“我真沒想到他這麽輸不起。小三兒,你看他不會自尋短見吧?”

淩昊天搖了搖頭,說道:“他不是輸不起。劍術是他的生命,一旦輸了,他手上的劍就等於死了,因此他才折劍而去。這人輸得爽快,輸得漂亮,不愧是一代劍客。”

文綽約不甚明白,側頭向淩昊天看去,微笑道:“他是一代劍客,卻輸給了你的徒弟,那你是甚麽呢?”

淩昊天搖頭道:“我怎配收你為徒?綽約姑娘,我胡亂想出來的招數,隻為了救咱們的性命,才勉強你學來,你別看得太認真了。”文綽約道:“我看得認真?這十五招威力極大,五招內便打敗了那大劍客,難道還不夠厲害?”淩昊天道:“當然不夠厲害。就憑這幾招要打贏我爹媽或大哥二哥,隻怕還差得遠哩。”

文綽約這才不再說話,轉過頭問道:“小三兒,咱們現在往哪裏去?”

淩昊天抬頭望向遠處天際,心中掛念清召大師和正派大會,說道:“我想去嵩山看看。”文綽約拍手道:“是了,正派大會就將在嵩山舉行,這熱鬧怎能不去瞧瞧?小三,我跟你一起去!”心中暗想:“小三此時的武功隻怕已是天下無敵了。嵩山絕頂若真有爭奪天下第一的比試,小三怎能不脫穎而出?”想到此處,不由得喜上眉梢,心花怒放。

※※※

不一日,淩昊天和文綽約便來到了嵩山腳下。但見一路上武林人士絡繹不絕,各色各樣的江湖人物前腳後腳往嵩山絕頂行去,彼此見了,相識的拍肩拉手,著實親熱;不識的互相瞪上兩眼,轉過身去再偷偷回頭向對方打量,揣摩虛實。

淩昊天和文綽約正行路時,聽得背後馬蹄響動,一群三十多乘從後快馳奔來,當先一人揮鞭喝道:“讓路!讓路!”路上行人紛紛走避,兩個挑著柴擔的鄉人來不及避開,年老的腳下一絆,跌倒在地,柴枝散了一地。年輕的連忙俯身去扶,又忙著彎腰撿拾滿地柴枝。當先的乘客縱馬奔近,揮鞭在那年輕鄉人的肩頭重重抽了一下,喝道:“大爺忙著趕路,還不快讓?”那年輕鄉人哎喲一聲,連滾帶爬地躲到路邊。

淩昊天和文綽約早已讓在道旁。淩昊天抬頭見那群人身穿長青派的服色,個個神情嚴肅,如臨大敵,對滾在地上的兩個鄉人更不多看一眼,忍不住開口道:“上山的路就這麽一條,走快也是到山頂,走慢也是到山頂。又不是早到半日,就能從武林第五大派升級為武林第四大派。”

長青派多年來向華山爭奪武林第四大派的地位不成,乃是江湖上眾所皆知之事,長青弟子聽他當眾說出,語帶嘲弄,都是驚怒交集,當先一個三十來歲的方臉漢子掉轉馬頭,拔刀出鞘,喝罵道:“混賬小子,口裏胡說八道甚麽?快快道歉,不然要教你知道厲害!”

淩昊天道:“你師父沒教過你,騎在馬上時不要拔刀麽?你的刀不夠長,騎在馬上砍不到人。”

那人姓朱名邦,正是長青派少一輩中的佼佼者,掌門人錢書奇最鍾愛的大弟子。錢書奇年老體弱,這回正派大會便全權讓大弟子率領指揮。朱邦素來高傲淩人,眼見這少年竟敢出言教訓自己,哪裏忍得下這口氣,縱馬上前,揮刀就往淩昊天頭上斬去。

淩昊天抱著頭躲開,口中哎喲亂叫,說道:“好快的刀,閣下想必是號稱‘方正君子’的朱邦了。嘿嘿,一張臉確實是很方很正,君子動口不動手,這君子兩字好像有點名不副實。”

朱邦聽他叫出自己的名號,原本有些得意,但聽他又出言譏刺,不禁怒氣勃發,長刀一揮,追著向他砍去。淩昊天東竄西逃,忽然跑到馬前,伸手拉住馬韁,身子便總在馬頭之前,朱邦的刀果然不夠長,更砍不到他身上。

淩昊天笑道:“我說你刀短,可沒說錯吧?別下馬,別下馬。你們不是急著趕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