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三輛騾子車在官路上行走。

官路並不平坦,坐在其上的貨商被顛簸的冒出一頭汗。

一條大路在一處分為兩路,岔路邊的茶棚有老婦熱情的招呼:“客官來喝碗熱湯暖暖身子。”

貨商嘀咕一句都快熱死了,但還是下了車,讓自己和騾子都歇歇腳,但讓他意外的是簡陋的茶棚裏快要坐滿了,好容易給他讓出一個位置,胖乎乎的貨商擠坐下來將長凳壓得咯吱響。

“別坐塌了!”同一條凳子上得瘦小男人喊。

胖貨商氣喘籲籲:“怎麽這麽多人?”

老婦捧著茶湯過來:“前些日子你來這路上都沒人。”

胖貨商搭話問為什麽,又說;“以往也沒有這麽多人。”

“前些日子有地方鬧山賊呢。”瘦小男人喊道,“把一個縣的人都殺了。”

胖貨商穩坐如山:“騙鬼呢。”

“沒有騙。”老婦證明,糾正不是殺了一個縣的人,隻是殺了一個縣的知縣和官兵。

四周坐著的還有其他人講述更詳細,聽的胖貨商又冒了一層汗。

“世道竟然亂成這樣了?還好我前一段沒走這裏。”他擦著汗,又坐立不安,“那山賊餘眾抓住了嗎?”

“還沒呢。”瘦小男人笑嘻嘻,“你走路小心點,別被抓去。”

胖貨商哼了聲,又騙他,難道他像鬼嗎:“你們不怕我怕什麽。”

他一下車就看到茶棚外停著的車馬騾子,上麵都拉滿了貨物,這茶棚裏坐著的也不是走路的閑人。

“你是賣牲口的。”他看著瘦子掩鼻,“你該走快些,小心給山賊送年貨。”

瘦子哈哈笑:“不是不是,我不是賣牲口的,我是自己家用的。”

旁邊的已經有人湊過來,並不理會他騙鬼的話:“你也是要去竇縣的吧?那邊的牲口真那麽好賣?”

瘦子藏不住隻能點頭承認:“去試試嘛。”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來,沒人調侃的胖貨商很是寂寞,越聽越不對。

“等一下。”他打斷他們,“你們要去哪裏?”

竇縣?不是哪個被瘦子貨商誇張說全縣人都被殺了地方?山賊就是在那邊鬧起來,那種地方不避開反而要帶著貨物跳進去?

“你們都要去竇縣?”

既然瞞不住瘦子也不再隱瞞:“竇縣現在在剿匪,急需大量的貨物,米麵糧油肉酒什麽都要。”

剿匪跟貨物有什麽關係?胖貨商沒反應過來。

燒茶的老婦也湊過來:“果然是什麽都要,我還看到拉了一車柴的呢。”

更多的人加入議論中茶棚裏熱烈又緊張,這麽多貨商都去唯恐自己落後,茶棚裏的人們匆匆喝了茶上路,眨眼就剩了胖貨商一人,屋子裏空了,他的心也空了。

“東家,咱們要不要也去竇縣試試?”夥計跑來問。

他們雖然趕路,但其實還沒有找到銷路,生意一年比一年難做,隻能趁著年關將近撞撞運氣。

如果真像其他貨商說的竇縣要大批的貨物,那還真是個機會。

胖貨商看著大路的方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總不會這麽多人都是給他坐局的吧?

有馬拉著車噠噠而來,車上裝滿了一籠籠的雞鴨,伴著雞鳴鴨叫馬上的人在外大聲詢問:“老媽媽,請問竇縣往哪個方向走?”

老婦顯然已經很習慣這種問話了,頭也不抬向南一指,馬車的人揚鞭催馬雞鳴鴨叫咯咯吱吱疾馳而去。

胖貨商一撐桌子站起來:“去竇縣。”

騾馬揚塵拉車咯咯吱吱遠去,喧囂隨著日暮落定,老婦開始收拾茶棚,外邊又來了過路的人,這一行人男女老少都有,推著獨輪車挑著擔子籮筐,體弱的婦人坐在車上,幼小的孩子躺在籮筐裏。

“阿婆還有水嗎?”幾個年輕的男人問。

這一行人不是貨商,不是小販,拖家帶口大冬天的離開家走路,多數都是逃難,這些年逃難的人是多了,老婦感歎著一年不如一年,將要蓋上的鍋再打開,讓他們進來喝水,又詢問這是怎麽了要去哪裏。

“我們隔壁村遭了山賊了。”男人們歎口氣,“一個村子都沒了,我們是不敢在家了,好多人都出來投奔親朋躲一躲。”

又有山賊了,真是造孽啊,老婦歎息,看著這老老小小就著熱水分食一塊幹餅,很是可憐,心裏又一動:“你們不如去竇縣試試。”

為首的男人顯然知道竇縣,嚇了一跳:“那裏山賊鬧的更厲害,縣城都遭殃了,怎能去?”

“竇縣在剿匪呢,反是去當民壯的,都能吃飽飯。”老婦解釋,看著這一群老弱,“而且軍營外還有粥缸,任何人都可以隨時吃粥,你們投奔親友這麽多人隻怕也吃不飽。”

親友接待這麽多人也養不起,日子定然不會好過。

竇縣軍營施粥了?這倒是沒聽說,男人們對視一眼。

“竇縣距離近,我們可以去看看,年輕的去當民壯有飯吃,我們這些就乞些施粥,不行的話再去投奔親友。”一個老者拍案。

有時候寧願要陌生人施舍,也好過麻煩親友。

老婦笑道:“要是民壯當的好,可不止民壯一個人吃飽,全家都能吃飽呢。”

還有這種事?一群人麵麵相覷將信將疑,走投無路亂走路,老者起身:“我們這就去竇縣軍營看看。”

大冬天的在野外睡覺也是受罪,還不如連夜趕路,早一點到了竇縣早一點喝上一碗熱粥。

一行人披著夕陽蹣跚向竇縣而去,老婦蓋上鍋,留下一點灶火燃著,如果有過路的晚上可以借火取暖,然後才慢慢的回家去了,身姿老邁腳步輕快,這個冬天對她來說會好過了,生意好倒是托了竇縣鬧山賊的福了。

真是滑稽的世道。

竇縣的主簿也是這樣想,當他看到軍營外排起的長龍,以及架著的高高的粥缸的時候,他有些想不明白,召集民壯剿匪怎麽就變成了施粥。

“這些是什麽人?”他問。

來迎接他的張小千意氣風發指點:“是民壯的家人,自願來幫忙熬粥,當然,我們軍營管飯,這些是軍營裏的傷兵,他們雖然不能殺敵,但能維持好秩序。”

主簿轉頭看他:“這些人我知道,我是說,這些領粥的人是什麽人?”

張小千怔了怔,看著軍營外的長龍這才察覺,什麽時候軍營外有了這麽多人?喧囂熱鬧如同竇縣城裏的集市,難道整個竇縣的民眾都跑來領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