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了這次的信到這裏停下,沒有再多信息。

但更能確定,這個武七老爺費盡心機繞著彎的打聽武鴉兒,武鴉兒與武氏必然有關係。

而且隻提了城主寥寥幾句,李明樓卻幾乎能肯定那位武氏大小姐與武婦人有關。

她的思緒混亂,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武鴉兒,怔怔呆呆。

元吉也是一怔忙站起來:“都督來了。”

武婦人到了之後,薑名就寫了信告訴武鴉兒,武鴉兒那邊回信說安排一下就過來,他們已經吩咐過,武都督來了就直接請進來,當然,暢通無阻進宮的前提是不帶兵馬卸甲卸兵器孤身一人。

武鴉兒對他點頭,再看李明樓,對她的怔怔有些意外,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便再次笑了笑。

李明樓回過神起身:“你來了。”她向左右看了看,“夫人在.....”

“夫人這時候和金桔在花園。”宮女忙提醒道。

李明樓點頭:“是,在花園,今天天氣好,我們去花園吧。”

她離開桌案,提裙時發現手裏還拿著信,忙又放回去。

武鴉兒道:“你先忙你的,元爺帶我去就可以。”

他看了眼元吉,元吉應聲是,小姐雖然說傷口正在痊愈,也沒有先前那麽怕日光,但白天還是不出門最好。

李明樓知道武鴉兒看出自己情緒紛亂了,她的心神反而平緩下來,道:“我不忙,我剛才是在想事情。”

武鴉兒道:“我來的突然,打亂你思緒了。”

一個解釋,一個道歉,元吉皺眉,沒必要吧,他道:“都督,我陪你去吧。”

李明樓道:“我去吧。”她看武鴉兒,“我想的是夫人的事,夫人最近不太好。”

武鴉兒神情微變,但沒說什麽,李明樓已經向外走:“先前犯了咳疾,在淮南道那邊養了好久。”

武鴉兒跟上她:“我母親是有這個舊疾。”

元吉拿起黑傘撐開站在李明樓身側,武鴉兒落後一步。

“咳疾還好。”李明樓邁出門,回頭看他,“這個病調養細致就能痊愈,隻是....”

武鴉兒邁上一步站在她身邊,問:“隻是怎麽?”

李明樓看著他的臉:“夫人在來京的路上受了驚嚇,神智惶惶不安,日夜不眠,怕見人,一心要躲藏......”

隨著她說話,武鴉兒的神情從緊張到驚訝最後悵然。

“你不要不安,這與你無關。”他垂目道,“我母親不是在來京的路上才受到驚嚇,而是一直活在驚嚇中,倒是跟你在一起,這幾年過的很好。”

聽到這句話,未了信上那句被淩辱挖去雙目神智失常的話也再次浮現,李明樓不由眼一酸,忙垂下視線。

她知道世上有很多苦難,自己所遭遇的並非是天下第一慘事。

那婦人日常恬靜含笑的麵容下,一句常說的不要怕中藏著多少絕望。

她抬眼看武鴉兒:“我也隻能讓她看起來過的好,母子相聚對她來說才是真的好。”

武鴉兒道:“我一直在母親心裏,從未遠離,何談相聚?或許我現在就在母親懷裏的繈褓中。”

武婦人犯病後始終不離繈褓,在心裏那就是她的兒子,從未離開,一直在身邊,李明樓雙眼柔柔:“你怎麽知道?”

這話問的就有些沒必要了....元吉想,因為人家是母子,天下最熟悉的人。

武鴉兒道:“因為我小的時候就這樣,我在母親眼前,她犯病的時候也隻會抱著繈褓。”

李明樓看著他道:“這是你母親把你當性命珍惜,同時你也是你母親的依靠。”

武鴉兒神情微微一怔,他一直認為他是母親的拖累。

“當她把繈褓抱在懷裏,就好像什麽都不怕了。”李明樓道,“她才能一路走過來。”

這樣啊,武鴉兒看著她沒有說話。

元吉輕咳一聲站在兩人中間,道:“都督,我們去見夫人吧。”

......

......

花園裏婦人坐在厚厚的蒲團上,側耳聽回廊下一籠鳥鳴婉轉。

在她身旁,金桔抱著繈褓,做出哄孩子的姿態。

武鴉兒看到第一眼,停了下腳,眼前的婦人熟悉又陌生,熟悉的像是從畫上走下來,又像是從發黃的記憶中走出來,陌生....

他已經多久沒有見過母親了?

好像,一輩子了。

好多次都夢到母親微笑跟他說,鴉兒,咱們下輩子再見啊。

他從夢中驚醒坐到天明。

有時候他會想,下輩子母親還是不要再見他了,他們的母子緣,太痛苦了。

他們就做這輩子的母子,互相攙著扶著熬著.....

武鴉兒再次邁步,越來越快,最後大步跑起來。

李明樓停下腳沒有再跟過去,看著武鴉兒奔到婦人身前,金桔驚訝喊婦人,婦人看向武鴉兒,武鴉兒跪下來,拉著婦人的手放到自己臉上,婦人的手慢慢的撫摸他的臉,一寸一寸......

李明樓對金桔招招手,金桔抱著繈褓慢慢後退,見婦人始終沒有反應,才碎步向李明樓跑來。

“少夫人。”她眼睛紅紅道,她現在不肯喊小姐了,還讓所有人都叫她萬兒,“夫人一摸都督的臉就認出來了,還說,都督瘦了。”

李明樓點點頭:“母親能聞出子女的味道。”

她再看了眼那邊,武鴉兒將頭埋在婦人的膝頭,婦人輕輕的撫摸他的雙肩,廊下的鳥兒蹦蹦跳跳溜溜叫。

“走吧。”她道,“讓他們母子好好說說話吧。”

......

......

讓未了查宋州武氏的事,李明樓不打算告訴武鴉兒,如果沒有關係,自然不必說,如果有關係,那也等武鴉兒自己想說再說。

尤其是現在,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測,如果武鴉兒不說,她這輩子都會讓它爛在心裏。

為了避免情緒起伏被察覺,李明樓讓自己如常做事,白天還按照習慣去睡覺了。

入夜醒來,海棠宮裏官將們進出忙碌,爭辯議論吵鬧,一直到快五更才散去,李明樓的麵前也隻剩下幾本議事章程,坐在飛簷上的方二推了推薑名。

“武鴉兒來了。”他低聲道。

打哈欠的薑名頓時清醒:“竟然真的來了啊,他怎麽不陪著他母親?”

方二道:“他讓宮女帶著食盒,嗯,食盒打開了,是一盤蒸糕。”

他倒懸飛簷將殿內看的清楚。

薑名道:“送吃的?有沒有下毒?我們進去,先嚐。”

方二猶豫一下:“隻有一塊,不夠我們都吃。”

......

......

“你做的?”

李明樓看看盤子裏晶瑩剔透的蒸糕,又看武鴉兒。

“你還會做這個?”

武鴉兒看著盤子:“萬嬸教我的,是我娘最喜歡吃的,其實我根本不知道做對不對,萬嬸說好吃,我娘也說好吃,這麽多年沒做了,我晚飯的時候做了,我娘還說好吃。”

李明樓一笑:“我來嚐嚐。”

她用叉子叉起一口吃下,宮女將盤子收走,安靜的退到一旁,如同不存在。

“嗯。”李明樓思索。

武鴉兒看著她流動的眼波,道:“實話實說啊。”

李明樓實話實說:“不好吃。”

武鴉兒哈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