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道的信兵在山南道招搖而過,街上的民眾見到已經不以為怪。

“楚國夫人又給韓大人來信了啊。”

“是不是朝廷給楚國夫人的賞賜下來了?楚國夫人給韓大人說一聲。”

“那真是當同賀。”

大家嘻嘻哈哈說笑著議論著看著信兵進了山南道衙。

夜色降臨,府城陷入了寧靜,山南道衙韓旭房間裏的燈熄滅,山南道衙也陷入了安靜。

距離山南道衙不遠處的宅院亮起了燈。

“這是大小姐送來的信和畫。”中裏將信和畫放在桌子上。

信扔在桌子上沒有人在意,桂花將畫打開,豆娘湊到李明玉跟前,李明玉眼睛亮亮的看著畫。

畫上淮南道衙肅穆,又縈繞著霧氣,恍若仙宮。

仙宮裏坐著一個身披白紗的女子,白衫如雲如霧堆疊,金絲銀線隱隱其間。

她低著頭,隻能看到她柔白細膩的手,烏黑的長發,頭上金燦燦的珠花。

雖然看不到臉,李明玉眼淚還是湧出來了:“姐姐變得更好看了。”

屋子裏沒有人反對他的話,豆娘在後點頭如雞啄米,桂花低頭看著畫,眼神欣慰。

“小姐的臉已經好了。”中裏說道,“可以不帶麵紗,但名聲越來越大,為了避免被人認出來身份,還是要遮蓋。”

李明玉連連點頭:“我懂的,我懂的。”

中裏道:“信被韓大人藏在衣服裏,我必須送回去,免得被發現,畫太大了,他藏在床下,不會常常看,小公子可以多留幾天。”

李明玉笑著搖頭:“不用不用。”將手按在心口,“姐姐在我心中,不用一直看畫。”

看一眼就好了。

......

......

韓旭驚醒,伸手按住了心口,隔著衣衫能摸到信紙窸窣響,信還在。

韓旭鬆口氣,楚國夫人給的信都藏在特意做了大口袋的衣衫裏,他看了眼漆黑的夜色,以及被風吹開的窗戶,啪嗒聲還在繼續響。

有人在窺探嗎?有人翻進來了嗎?韓旭沒有畏懼害怕,他看似掌控了山南道劍南道,但其實都是假象,如今這亂世,父子兄弟都能為兵馬權利反目。

他與劍南道連血親都沒有,一切不過是交易。

一旦他沒有了價值,劍南道的人就能一口吞了他。

尤其是現在,他將山南道拿到了手裏,劍南道的人覺得他也可以滾蛋了。

道衙之內沒有他的安全之所,他也不奢求這個,隻要不影響他做事,身在荊棘中又有何懼。

韓旭挑亮床頭的燈,赤腳走過去將窗戶關上,回來要熄滅床頭燈,想到什麽又從床下拉出一個箱子,借著微弱的燈翻開一堆書,看到一畫軸。

韓旭鬆口氣,他與楚國夫人的來往隻要讓大家知道維係著就好,具體的證據還是不要被看到。

想著今天收到的信,韓旭的眉頭擰緊,就知道會收到這種信!

當然,這也是他所願,還好這次的信比上一次含蓄了一些,讀起來還有些美......

想什麽呢,這件事跟信的文字美不美無關!

韓旭又歎口氣,在這深夜裏神情無奈又悵然,淪落到要靠故意跟女人曖昧來謀取一席之地,他的心裏也是幾分悲哀的。

當然這隻是深夜裏,等他睡醒後就不會有此感慨。

睡醒後有太多的事要做了,有太多事比悲春傷秋重要,有太多事比感懷自己更有意義。

比如練兵養兵,比如叛軍動向形勢,比如麟州的張安王林領兵為將帥是否順利。

韓旭將燈吹滅,黑暗重新吞沒室內,伴著悉悉索索的聲音,韓旭躺下睡去。

......

......

初冬的麟州,已經寒意森森。

四更剛過,天還有些黑沉,魯王府前已經變得很熱鬧,魯王府不能跟京城皇宮相比,盡管如今的朝官比盛世少了一半,朝官們的日子不好過,隨從也少了一半,但上朝時還是將魯王府外的場地擠的水泄不通。

天越來越冷,身上的官袍不如先前做工好,殿前也沒有提供早飯暖身,官員們行走的身形總有些蕭瑟,但大家的情緒很好,不時響起笑聲。

這愉悅的氣氛從收複範陽衛州斬殺安守忠的消息傳來後就一直延續。

可想而知,還會延續到過年。

走入魯王府,大殿前已經站著崔征,身為宰相,他和另外一些重臣被皇帝允許住在魯王府內,上朝對他來說不過是幾步之遙,但他還是等待官員們都到了一起進殿。

崔相爺如此知禮,諸官不能散漫,停下說笑按位次分列站好,在崔征的帶領下進入大殿。

朝議跟以往沒有什麽不同,封賞,過冬,稅銀,糧餉等等雜事,諸事雖然繁雜,好歹都不是什麽大問題,官員們也都給出了解決的辦法,皇帝坐在龍椅上,感激一下朝官們辛苦,自責一下讓天下黎民受苦,就可以退朝了。

真正的朝事在退朝後的小殿內開始。

“這是有關對振武軍的賞賜。”一個官員將一本冊子呈上,“請陛下過目。”

有太監上前接過放到皇帝麵前,皇帝看了眼神情有些不安:“愛卿,這有些少吧,振武軍此時功勞盛大啊。”

那官員俯身道:“陛下,軍功盛大來自天下罹難,朝中的封賞無力盛大啊。”

皇帝神情黯然,鼻音濃濃:“都是朕之過錯啊。”

官員們便如同其他時候那般齊齊稱是安康山之罪,與陛下無關,如此一番君臣和睦。

“給不了太多的賞賜。”皇帝回歸正題,跟官員們試探,“就把糧草和兵馬擠一擠,給武都督送去吧,他那邊最缺的是這些。”

崔征道:“陛下,振武軍此時太盛大了,不能再助長其勢了。”

此言一出,殿內官員們一陣安靜,皇帝坐在龍椅上,恍若椅子下被點了一把火。

這火不能溫暖他寒意包裹的身體,反而讓他驚慌不安。

“相爺,你,你這是在說什麽。”他無措的問。

崔征不喜歡武鴉兒,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但崔征從來沒有當朝當著皇帝的麵議論振武軍,就連前一段武鴉兒抗旨不歸,他也沒說什麽,隻是接連多發了幾道旨意。

宰相知道如今大夏尚未平息動亂,不能文武相爭,宰相肚子裏能撐船奉行大局為重。

那現在是怎麽回事?

是大夏動亂要結束了,還是宰相忍無可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