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道的信件向四方而去,四方的信件也向淮南道飛來,有些甚至比李明樓更快一步到達淮南道衙。

縱然經曆了安守忠突襲,李明樓還是又走了幾個州府才回到揚州城。

宋知府始終跟隨,道衙的事交給了長史,長史一改往日偷懶耍滑盡心竭力,前來迎接時頂著兩個大大的腫眼。

李明樓先去了新建的英雄廟拜祭死難兵士,家鄉遙遠或者故土不明的兵士都安葬在這裏,還有一些死難的兵士在家屬的要求下,沒有魂歸故裏,也安葬在揚州城外。

“他們說這樣距離楚國夫人近,也能收到更多的香火,能更早的成仙。”長史解釋道,“我就私自做主同意了。”

李明樓當然不會反對這種小事。

宋觀察使看著四周湧湧的人群,除了跟隨拜祭,民眾們此起彼伏的話語裏還表達對李明樓的擔心。

“夫人遭到突襲的事你也說了?”他問長史。

李明樓遇險被偷襲的事發生快結束的也快,很多人知道的是隻是楚國夫人斬殺了安守忠,最多此戰凶險,但並不知道到底有多凶險.....

結果已經人盡皆知,過程就無須詳細描述了,淮南道太大了,人傳人話傳話萬一說的不好,造成人心驚慌就沒必要了。

但看揚州城民眾們的反應,大家是知道真相的。

長史點頭:“劉先生認為應該讓大家知道真相,夫人經曆凶險,又化險為夷,聲望更佳,所以我就按照劉先生說的做了。”

宋觀察使沒有回來,薑亮劉範都在道衙,他們在很多事上可以直接代替楚國夫人做主。

既然是他們的決定,宋觀察使便不說什麽,仔細聽了聽民眾們的話,關於楚國夫人遇險又化險為夷反敗為勝的故事講述的很流暢又動人,可見長史是下了功夫了。

宋觀察使撚了撚短須,長史這個人做事還是有些本事的,不過......

這家夥這次做了這麽多事,怎麽不見他詳細的表功勞?

這些日子在外,長史竟然沒有寫過一封信,公文也都是以道衙的名義發出的。

宋觀察使正猜測,見長史走到結束祭拜的李明樓跟前,眼淚汪汪的哭起來。

“夫人,我都要嚇死了。”

好了,長史還是那個長史,宋觀察使移開視線,掩住耳朵,不去聽長史絮絮叨叨哭哭啼啼幽幽怨怨,自與其他官員們說道衙正事。

道衙的事很多,但多數不用李明樓親自處置,薑亮劉範留守在這裏已經替她做好了,李明樓回到道衙與諸官們見了見說一說別後就去歇息。

金桔和武夫人已經被接過來了,見到她哭哭笑笑一番。

“太危險了。”金桔拉著李明樓的衣袖哭。

武婦人不知道聽懂還是感受到什麽,也拉著李明樓的手不放,輕輕的摩挲,不過沒有哭,隻柔聲道:“不要怕。”

不要怕三個字很簡單,李明樓看著婦人裹住的雙眼,麵臨死亡很可怕,被挖掉眼睛也很可怕啊,這個婦人是靠著不要怕三個字活到現在的嗎?她是天生的瘋傻還是最終沒能抵住害怕而讓自己躲進另一個天地?

李明樓伸手摸了摸婦人的雙眼,柔聲道:“不怕。”

看著這其樂融融的場麵,角落的畫師們奮筆疾畫......

李明樓注意到他們,問元吉:“武鴉兒來信了嗎?”

畫師給武婦人的日常作畫,是用來給武鴉兒看的。

元吉在一旁點頭,隨意道:“是,昨天送到的,把夫人的印還回來了,衙門收了。”

李明樓問:“信呢?有信嗎?他平安到相州了嗎?”

在淮南道境內,甚至在宣武道,武鴉兒用過楚國夫人印就會被一路報過來,所以知道他的動向,再遠一點用不著印,就不知道他的消息了。

元吉道:“寫了,報個平安,相州被安康山叛軍趁機攻擊,武都督則趁機攻擊衛州,既拿下衛州又解了相州之危,捷報也已經報去朝廷了,過兩天朝廷的通告會下來。”

他將信的內容說清楚,但沒有用,李明樓伸手:“我看看。”

元吉隻能將塞在袖子裏的信拿出來,遞給李明樓:“就是這件事,沒別的。”

李明樓將這一張紙看了,內容的確是元吉說的,甚至字都一樣,怎麽回去的,怎麽打下的衛州,相州那邊具體什麽情況都沒有說......算著時間,這封信應該是剛回去就寫的,應該是太匆忙來不及寫詳細。

“平安就好。”她說道,沒有把信還給元吉,轉頭看武夫人,“鴉兒又打了勝仗了。”

武夫人含笑道了聲好。

李明樓將信念給她,並不在意武夫人聽懂還是聽不懂。

有小童舉著一封信跑進來:“夫人,武都督剛送來的信。”

又有信?李明樓有些驚訝,元吉也皺眉,這相隔一天又送信?為什麽不一起寫完?是又有什麽要緊的事?

“我看看。”元吉道,伸手去接。

小童卻把手收回去背在身後:“不是給衙門的,是送到這裏給夫人的。”

給夫人的信,便隻能給夫人,其他人都不行。

元吉愕然,金桔笑了,招手示意小童,小童繞過元吉蹬蹬跑到李明樓麵前,將信遞過來。

李明樓接過拆看,隻看一眼就笑了。

“說了什麽?”元吉問。

李明樓笑道:“沒說什麽。”

沒說什麽?元吉再次愕然,這樣子怎麽像是沒說什麽?沒說什麽笑什麽?

李明樓對金桔指了指信,金桔看了一眼,噗嗤也笑了,笑的元吉更莫名其妙,這次不送土香木狗也能讓人覺得好玩而笑?

“他沒說什麽。”李明樓最終對元吉道,將信遞給他,“就是說當時沒看到我的樣子。”

元吉低頭看信,信上的第一句話他看的清楚,但心裏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

.....

屋子裏比先前熱鬧,李明樓和金桔審視畫師剛做的畫,畫上李明樓坐在椅子上,恰好被美人瓶遮住臉,隻餘下身姿衣裙婀娜。

三個畫師畫了不同的角度,不管哪個角度,李明樓都是若隱若現半遮麵。

這也是李明樓一直以來的要求,雖然她不再需要黑紗遮麵,但在武鴉兒麵前還是掩藏了真實麵容,怕的是萬一被叫破.....

現在他們麵對麵見過了,他也沒說什麽。

李明樓莞爾一笑,在椅子上端正做好,看畫師們:“重新畫吧,把我畫清楚。”

......

......

“不行不行。”金桔擺手,“不能這樣畫。”

畫師們看她,李明樓也看她。

金桔看李明樓嘻嘻一笑:“小姐換身衣服,再梳個頭吧。”

李明樓低頭看自己的衣衫,也是啊,這身衣裙是今天早上穿的,半日過去了,是該換一件。

廳內變得更熱鬧,但元吉被趕到門外,被元吉叫來的方二薑名也都一起站在門外,看著金桔一人在廳堂和內室進進出出。

“再換一件。”

“首飾也換掉吧。”

“小姐,我給你重新梳個頭。”

“你們看哪個姿勢好看?”

金桔一人的聲音充斥其內,偶爾有李明樓說聲好,以及畫師們毫不遲疑的回答。

“夫人哪個姿勢都好看。”

金桔似乎犯了愁,片刻之後又醒悟這是小事一件。

“那就畫出夫人千姿百態!”

......

......

小姐千姿百態都是美,小姐想要畫出來,理所當然,站在廳外的元吉方二薑名神情凝重不是因為這個。

“你們說他是什麽意思?”元吉問。

薑名眉頭凝緊:“他竟然沒有要兵馬,而是要小姐的畫像,真是難以理解。”

雖然難以理解,但不影響他做出結論。

“此事定然有詐。”

元吉點頭:“武鴉兒凶狠奸詐,心思詭異難以捉摸。”

此舉到底詐在何處?二人再次陷入凝思。

一直沒說話的方二透過窗格看到廳內跟武夫人坐在一起的李明樓,不知道金桔說了什麽,她和武夫人都笑起來,笑顏如花.....

他頓時醒悟:“我知道了。”

元吉薑名都看向他:“什麽?”

方二道:“他想用畫像做要挾,就像小姐以武夫人做要挾一樣。”

李明樓的身份和相貌是不能宣之天下的,武鴉兒畫像在手,小姐就要忌憚幾分。

原來如此,元吉薑名恍然點頭。

薑名冷笑:“武鴉兒,果然奸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