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少夫人來了。”

沂州城明亮的大街上有仆從奔跑報告消息。

很快聚集在王府守孝的民眾就看到老者賢人們擁簇著一個女子走來。

沂州城家家戶戶所有的街上都點燃了白燈籠,夜色無所遁形,但隨著這女子走來,夜色似乎又重新占據了街道。

“把燈撤下去一些。”奔跑的仆從們還傳達著要求。

這個要求讓民眾們不解又有些不悅,雖然是這位女子救了沂州城,但昭王殿下死了,這是他的葬禮,怎麽能為了她撤燈。

“這位夫人有傷,不便見亮光。”仆從們耐心的解釋,“你看她的隨從手裏拿著傘。”

民眾們打量走在武少夫人身邊的年輕護衛,果然手裏握著一把傘,雖然沒有撐開。

“武少夫人很傷心,在王爺去世的地方坐到現在。”

“武少夫人不讓兵馬進城,怕驚擾民眾,隻自己帶著一個護衛來拜別王爺。”

隨著仆從的解釋,民眾們看向這個女子沒有了驚訝和不悅,隻有同情感激和悲傷,不知哪個帶頭施禮:“謝武少夫人援救大恩。”

昭王一眾人死的多慘叛軍多凶殘他們親眼看到了,如果不是這些兵馬趕來,下一個被撕碎虐殺的就是他們,武少夫人的兵馬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昭王府前哭聲道謝感激聲如浪。

李明樓停下腳步,這並不尖銳高亮反而帶著嘶啞嗚咽的聲音將她木然的臉和身子喚醒。

城裏所有人都聚集在王府前,王府內進不去就守在外邊,此時白燈撤去,光線暗了很多,更顯得影影重重密密麻麻......

都有影子,都是活人。

那一世此時他們已經死了或者正在被屠殺,而現在男女老幼富貴平民甚至乞丐流民,或者施禮或者拱手或者跪下在大聲的道謝,鮮活表達悲傷。

她沒有救下昭王,但並不是什麽都沒有改變,這些該死的人們都活下來了。

也許這就是昭王說的這次不一樣了,很有意義。

李明樓俯身還禮。

得到回應,民眾們的道謝更加洶湧。

沂州城的老者賢人們護著武少夫人進了王府。

府外民眾還在悲傷,但對武少夫人的議論多了起來。

“從來不知道女子還能帶兵。”

“她看起來也不像那些有功夫的女豪傑。”

“不會功夫還敢帶兵這麽遠來援救啊。”

“她是不是因為帶兵救人才受的傷?這是毀容了吧,真是可惜可敬啊。”

此時普通民眾們知道的消息有限,但不少富貴和鄉賢們已經聽到關鍵的消息。

這位武少夫人之所以被如此禮遇,除了她對沂州城的救恩大恩,還因為她是天子的使者,她手握六璽之首,皇帝之璽。

可見皇帝對她的倚重,也可見皇帝對昭王的態度,這是讓她來給昭王送印信,是要讓昭王承繼大統了。

隻可惜昭王他.....

其實昭王本可以不死,如果號召大家守城,叛軍再凶猛,抵擋不了三天四天,一兩天總可以吧,哪怕半天,武少夫人帶著援兵就能到了,危機就解了。

可是昭王太仁善,寧願舍身也要護住沂州的百姓。

想到這裏,悲傷再次席卷王府外哭聲震天,天不佑大夏,天不佑明君啊。

聽著府外再次滔滔的哭聲,李明樓回頭看了眼,輕歎一口氣。

“王爺對沂州民眾幾十年愛護仁善。”一個老者歎氣說道,抬手擦了擦淚。

適才已經介紹,這位是沂州大族黃氏的族長,戰事初起,沂州官府的人或者戰死或者跑了,現在州城裏由這些大族們主持。

李明樓已經走進府內,看著擺在殿前的一百多棺材,燈火下很是震撼,她已經聽黃族長等人講了昭王出城死戰的過程,昭王原來是如此的勇武仁善。

聽著黃族長等人講述昭王,昭王怎麽愛護民眾,帶著沂州的民眾人出海經商,更鮮明的勾勒昭王其人,比起魯王,昭王更是一個仁善明君。

想到魯王,李明樓放在膝頭的手握了握,項雲是殺了李氏的罪魁禍首,魯王也不可能無辜,項雲敢對李氏滅族,必然是得到了魯王的授意。

雖然從未見過魯王,劉範薑亮也很少把魯王當故事講,但偶爾提到並沒有什麽讚譽,三言兩語中有過無情畏怯多疑的點評。

要是昭王能活下來就好了,李氏的命運也就能改變了,李明樓看著昭王擺在正中的高大棺槨,隻是可惜.......

她跪坐下來俯身將頭埋在手掌裏,天命不可違嗎?不可違啊。

這女子又陷入了城外那種悲傷,黃族長等人停下說話,看著王府殿前的棺槨,亦是悲傷還有茫然,眨眼間大夏就亂了,接下來可怎麽辦?

再多的悲傷也不能讓時間停止,黑夜一如既往過去,青光籠罩了沂州城。

沂州城推舉的族長賢人們帶著疲憊憔悴聚集商議。

“王爺不在了,叛軍或者對沂州不再那麽勢在必得,但是沒有了王爺,我們沂州任何一人都能來搶占。”

“官府官兵跑的跑死的死,皇帝死了,昭王也死了,不會有官府官兵再被分派給沂州了。”

“我們沂州富饒,世道亂了,王爺不在了,勢必很多人都要搶占我們。”

黃族長敲了敲桌角打斷了室內的議論,眾人看向他。

“王爺臨終前已經安頓好我們了。”他說道,“將沂州托付給武少夫人。”

屋內多數人當時也在昭王麵前,聽到了這句話,但多少還是有些疑慮,不知道這位武少夫人怎麽樣,更不知道武少夫人的丈夫武鴉兒怎麽樣,聽說很凶的一個人.....

“族長爺爺。”一個年輕人跳進來,“不好了,武少夫人要走了。”

走?屋內的人們頓時驚慌,他們還在擔心武少夫人搶占沂州城,沒想到人竟然要走了。

諸人急忙湧來,李明樓麵前已經有幾個太監圍著。

“少夫人,這是昭王府的庫房。”一個老太監聲音哽咽,托起一圈嘩啦響的鑰匙,“王爺讓我們看守庫房,等候新主人。”

昭王隻身赴死,留下庫房給叛軍,希望他們能不去劫掠沂州城的民眾,現在進來的不是叛軍,那就用這些奇珍請她守護沂州民眾吧,昭王泉下有知也必然是這種心意。

李明樓搖頭:“我不是新主人。”

“武少夫人,您是啊。”黃族長忙道,“昭王臨終前將沂州托付您,您忘了嗎?”

“少夫人,您不能走啊。”

“少夫人,您不能舍棄我們。”

其他人也紛紛哽咽施禮挽留。

李明樓道:“我不是舍棄你們,我現在有緊急事,要先行一步,我會留下兵馬守護沂州城。”

這樣嗎?黃族長等人猶豫。

“少夫人,昭王殿下的庫房你先查點一下。”黃族長帶著小心思道,“這是沂州城最重要的。”

也是最貴重的,裏麵有天下奇珍異寶,沒有人不心動,沒有人會舍棄它。

李明樓沒有看他也沒有看太監捧著鑰匙一眼,隻喚人來。

兵馬還在城外,中五徐悅周獻已經過來了,李明樓的視線停在周獻身上:“周旅帥,沂州城交給你,一千兵馬夠不夠?”

周獻有些驚訝,不由看了中五一眼,再看李明樓:“我?”

李明樓點頭:“我們現在要趕去宣武道,你守沂州,一千兵馬夠不夠?”

周獻道:“夠當然夠了,隻是.....”

他的話沒說完,李明樓聽到夠了就抬腳向前:“啟程。”

中五應聲是,方二擁簇李明樓疾步向外。

周獻還想說什麽,被黃族長等人湧過來擠開,這武少夫人是真的要走啊!不是欲迎還拒!

“少夫人,少夫人。”

隨著這女子黑夜般的女子走出去,白色的沂州城湧動。

不管黃老族長的挽留還是周獻的猶豫都沒有能阻止李明樓,兵馬整隊疾馳而去,一眾人隻能在城門外遙望目送,神情有些茫然又有些不可置信。

“竟然有人聽到昭王的奇珍寶庫都不心動,也不去看一眼。”黃族長低聲喃喃。

“她就把沂州城給我了?不是應該給中五嗎?那才是她的自己人,怎麽.....”另一邊的周獻也在喃喃,抓了抓頭,“怎麽好像把我當成自己人了?”

沒有任何猶豫疑慮,這可是一座城,還有適才那幾個老兒嘀咕的什麽王爺寶庫,王爺的寶庫比範陽軍藏在小鎮子上的庫房要大吧....

“她就不怕我拿給都將?”周獻喃喃,旋即呸了聲,叉腰糾正自己,“我當然要給都將,我可是都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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