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小姐的關懷?元吉再次微微驚訝。

先前那一聲元吉叔是尊重,那這關懷就是情義了。

大小姐是個嬌氣的小姑娘,很少理會別人的感受,更不用說關心了。

是因為現在李奉安不在了,失去了庇護的小鳥孤立瑟瑟想要討好這個可怕的世間,元吉為此而難過,他希望大小姐還像以前一樣,這是李奉安的願望,也是他應該做的。

“多謝大小姐,我很好。”他垂頭說道。

“你真心願意留下跟著我?”李明樓問道。

瑟瑟的小鳥麵對這個世間沒有了自信,元吉沒有表忠心來安撫,他隻是平靜的道了聲是。

“天太熱,你在外邊走的時候是否刺眼或者身體灼痛?”李明樓問道。

七月暑氣將盡,但白日裏天氣還是炎熱,元吉抬起頭:“老奴常年在外行走,寒暑不懼,大小姐放心。”

坐在室內陰暗處的李明樓嗯了聲:“你去忙吧。”

元吉應聲是離開了。

李明樓喚來金桔:“你安排個可靠的人照看元吉的衣食住行。”

讓她找個可靠的人,那她自然是更可靠的人,金桔應聲是,又補充一句:“大小姐放心。”

看著金桔精神振奮的離開,李明樓不由笑了笑,她知道金桔和元吉都誤會了。

她並不是對元吉刻意的施恩,元吉跟她一樣是命中注定要死的人,而且很快就要死。

如果說她的命運不能改變,元吉的能不能,她想試一試。

把元吉留在身邊,他就不會死在劍南道,那他的命運也改變了,那天降不測,身體出現潰傷,不能見天日.....

現在看來元吉沒有任何不適。

為什麽呢?是時候還沒到?

“姐姐。”

李明玉的聲音從外邊傳來,人也隨之進來,其他腳步嘈雜聲則留在院門外。

“姐姐,我要回去了。”李明玉撲進李明樓的懷裏。

比起在李老夫人懷裏的撒嬌,此時的語氣要平淡很多,也真誠很多。

李明樓撫著他的頭:“不要怕,劍南道是我們的家。”

李明玉點點頭,仰著頭看她:“姐姐你也不要怕,你有家,家裏有我。”

李明樓眼淚滴落,隻是被圍布裹著看不到,死而複生能有這一刻也是值得了,但真的隻求這一刻嗎,當然不能。

“朝廷還沒有新的任命,那些金礦鹽礦都在你手裏,你要多去見管吏們。”

“經營管理不需要你親自來,賬冊你要開始學著看,不懂就問林芢。”

“兵馬營裏你也要去,你要在那裏騎馬學功夫,讓嚴將軍挑人教你,在兵士們麵前學,不要怕丟人。”

李明樓語聲輕輕緩緩叮囑,讓她的小弟掌家理事既示弱又揚威穩定人心。

李明玉在她懷裏認真的聆聽點頭應是。

劍南道的兵事政事農事,吃穿用度衣食住行,話再多也叮囑不盡。

“我會給你寫信。”李明樓撫著李明玉的臉。

姐弟二人依依話別,李家裏外車馬湧湧,雖然已經中午,但並不能阻礙行程,既然要回劍南道就不需要再多住一晚,對於兵家來說,一晚之隔天地之差。

“六叔。”項九鼎走到門口,與向外走的項雲相遇,忙喚道。

項雲腳步不停向前:“你怎麽還在這裏,不是讓你去城外等候?”

項九鼎隨口道:“我看看有什麽可幫忙的。”

項雲沒有說話,身邊的隨從們散開在前後,是擁簇也是隔離。

“玉公子竟然這麽早要回去?是誰勸的他。”項九鼎道。

李家的人和元吉都願意讓李明玉回劍南道,家算什麽,有了劍南道何處皆可以為家。

“李家的人想勸但不能,元吉不會勸。”項雲道,“是大小姐。”

與他的猜測一樣,項九鼎精神一振:“那大小姐也要啟程了。”

項雲停頓一下:“這個不知道。”

“元吉沒有說嗎?”項九鼎微怔,“大小姐將他留下來沒有交代嗎?”

大小姐留下他肯定有交代,但元吉沒有跟他交代,項雲默然。

“元吉。”項九鼎忽的喊道,衝前邊揚手。

元吉從另一邊走來,緊走幾步又站定,垂手先喊聲項大人,再看項九鼎道九爺。

“大小姐不送公子了。”他說道。

項九鼎立刻明白:“已經出來了嗎?”催促項雲,“六叔我們快去。”

三人向前而行。

項雲看元吉:“你不回去,那邊都安排好了吧?”

元吉道:“外邊的事交給嚴茂,內裏有林芢,家事問桂花。”

這幾人都是李奉常的親信,項雲並不陌生聞言點點頭,項九鼎探頭看元吉:“我們什麽時候走?”

元吉搖頭:“大小姐尚未吩咐。”

項九鼎有些意外。

“玉公子跟大小姐情況不同。”項雲扭頭看項九鼎,“不能倉促啟程。”

項九鼎一拍頭慚愧:“看我,都忘了,大小姐才受了驚嚇。”

元吉沒有再說話,三人已經走到了門外,李家諸人以及聞訊而來的族人擠滿,李老夫人攜帶一眾女眷拉著李明玉流淚叮囑。

“項大人一路辛苦。”元吉施禮道,垂下手退後。

“項大人。”

李奉景抬手喊道,與李奉常李奉耀以及幾個族中的長老迎來,這是屬於李家家長與隴右節度使大人對話的場合。

“一路辛苦了。”

“玉哥兒就有勞項大人照顧了。”

項雲瞬時被話語人群圍住,他看了眼見元吉已經退到人後再人後,隨著人群晃動被淹沒。

這是元吉的一貫做法,他總是這樣在人前不起眼,沒有人看到他,他卻看著每一個人。

隻是,總覺得他這次有些不同。

“客氣了。”項雲轉過頭對李家諸人還禮,“請放心我會平安把玉公子送回去。”

裹著披風的李明玉撩衣跪倒在地叩頭。

“我的玉兒啊。”李老夫人伸手蹣跚向前。

左氏和王氏及時的伸手將她攙住拉回,林氏在一旁流淚。

“母親,玉哥兒過年會回來的。”她勸道。

李老夫人淚流滿麵哀痛不能起身,靠撐在兩個兒媳的懷裏掩麵:“你,去吧。”

天黑了下來,火把點亮照耀著車隊宛若長龍,騎在馬上的項雲回頭看去,江陵府的地界已經拋在身後。

李家送行的最後一批人也消失在視線裏,不用再應酬他們,天地間都恢複了安寧。

這是李奉安說過的話,項雲不由笑了笑,受他的影響也把李家人當外人了。

對外人都是客氣,對自己人才有麻煩。

外人。

項雲微微的勒馬,他想到元吉這次跟以往哪裏不同了,他與他說的話少了一句。

元吉說了劍南道怎麽安排,說了他一路辛苦,但卻沒有說有勞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