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明。

有光順著沒有拉好的窗簾鑽了進來, 肆意妄為的落在顧寧玖臉上,兩周的風吹日曬讓沉睡中的女孩臉越發的白,白到有些透明, 就像櫥窗裏精致的水晶娃娃,長睫像蝴蝶的羽翼一般抖了抖, 隨後太陽便藏進了那雙棕色的幹淨眼眸。

顧寧玖睜開眼, 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在哪。

空調在呼呼的吹著,她的胳膊有些冷意, 看到熟悉的天花板以後才恍然自己已經離開盛縣,回到了家裏。

家裏沒有人,沒有呼吸聲, 沒有攝製組早早的叫早, 聽不見鳥鳴,也聽不到一直老公雞努力的叫早。

安靜的像是一片被遺忘的地方,讓顧寧玖有些無所適從。

習慣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這幾個月的團體生活改變了她頭二十年的生活方式,往常覺得最為舒適的安靜在此刻讓她各種的不舒服, 摸出放在**的手機看了一眼, 這才發現沒電了。

起床洗漱, 把手機充上電以後,她沒有吃飯的胃口,便把大提琴拿進了琴房,借著這晨光,持弓演奏。

馬上要開學了,她的導師肯定還要檢查她的作業。

誰知這一練, 就是半個小時, 拉完一個樂章收弓時,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一如既往的微微變形,指尖的繭子因著這段時間的摸魚練琴有些消退,其他的地方跟往日沒什麽不同,但就是覺得哪裏有些不一樣了。

她忍不住蹙起秀眉,想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沒疼。

往常練個十幾分鍾的琴就會按不住弦的手沒有顫抖,也沒有鑽心的疼,她又平穩的試了一首高難度的曲子以後,這隻手沒有任何的異樣,一切平常的就像她以前一樣。

說不出心裏什麽想法,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臥室,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遠在江城的吳爾陶。

“外公!”

“乖乖啊,怎麽了,這麽大早上打電話。”

吳爾陶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時,顧寧玖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她那雙靈動的像小鹿斑比一樣的眼中已經閃爍著晶瑩,她的聲音不免有些哽咽:“外公。”

她頓了一下:“我的手好了,不疼了,我今天早上練琴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不疼了,我又可以繼續去拉很長很長的曲子了,剛剛我拉了一段《野蜂》,居然都沒疼,太神奇了!”

一切都來的毫無預兆,顧寧玖很難用三兩句話說清這種感受。

就像是你等待了很久以後終於吃到了西瓜最中間的那一塊,在此之前,很多人都在說你吃不到了;又好像你等待很久的快遞通知你快遞車翻了,你期待了很久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卻又在某天清晨有快遞員敲響了你家的門,把那件延遲很久的東西還給了你。

在今天以前,顧寧玖以為自己還要很久才能克服心理那點畏懼,卻沒想到一切都來的這麽輕易。

有些不真實。

吳爾陶爽朗的笑聲傳來:“乖乖啊,這可是好事啊,我前段時間還在擔心呢,想問問你要不要改行,現在一切都回歸正軌了,這不是好事嗎?”

“我知道這是好事,但我就是感覺跟做夢一樣。”

吳爾陶寬慰她:“那你就當之前是做了一場夢,沒什麽大不了的,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呢。”

“行了,不用難過了,你外婆要跟你說話呢。”

電話被阮辭接過去,她溫和的聲音響起,就像一縷撲麵而來的春風,撫平顧寧玖心底的波瀾:“乖乖啊,最近怎麽樣啊?”

顧寧玖像是幼時依偎在她身邊撒嬌一樣:“外婆,我挺好的。”

“我前幾天做夢,夢到我們家乖乖發高燒了,本來想給你打個電話,你外公說你肯定在休息,讓我不要大驚小怪,說我是太想你了,你也不給我打個電話,你在外麵真的很好嗎?”

顧寧玖突然鼻子一酸,她止住即將噴湧而出的淚意,裝作一切都挺好的樣子道:“我當然沒事啦,最近去盛縣那邊的一個村子裏拍東西了去了,每天都要爬山,我的身體可好了,就是有點忙才沒來得及給你打電話,我以後一定多多給家裏打電話,你不用擔心的。”

阮辭忍不住絮叨:“我怎麽可能不擔心呢,你在盛縣怎麽樣啊,沒遇到奇怪的事情吧,有人欺負你嗎?”

這句話才是這通電話的重點,隻是顧寧玖沒聽出來,她撿了幾件好玩的事情說給阮辭聽,還順便提到了盛野:“我遇到一個小姑娘,還在她們家住了兩天,那小姑娘家裏也不太好,就剩她一個了,隔壁房的二奶奶家裏就剩下了一個老太太,我在他們家住的時候還讓那老太太嚇了一跳,她半夜不睡覺就在那坐著,後來我才知道她丈夫和兒子都去世了,她倚著的那個櫃子是離她親人最近的地方。”

講到這顧寧玖不免有些唏噓,想起了那老太太最後的罵聲:“他們家兒子考到了北城上大學,本來應該也有光明的未來,不知道為什麽就自殺了,留那老太太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

姓盛,北城。

阮辭的臉色變了變,據她所知,二十多年前,從盛縣考到北城的就隻有一個人。

“那確實是不容易。”阮辭歎了口氣,“你去盛縣的事沒跟你媽說吧。”

顧寧玖道:“沒有,我很久沒跟她聯係了。”

係在阮辭心頭上的那根線稍微鬆了鬆,她跟顧寧玖說道:“那你就不用跟你媽說了,不然她又這事那事。”

顧寧玖本來就沒打算跟吳阮說,但她還是應了下來:“好。”

阮辭最後又叮囑了幾句:“你自己在外麵一定要多注意身體,有事情的話及時跟家裏說,不忙的時候也要經常回家,知道了嗎?”

顧寧玖乖巧的應了下來,又跟阮辭聊了一會才掛斷電話。

她看了眼時間,發現這通電話居然打了一個多小時,鎖屏界麵還有周逢秋的兩個未接來電。

她想了一下,給周逢秋回了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通,他那邊的背景音有些嘈雜,等了一會才稍微安靜了些:“什麽時候醒的?”

男人的聲音帶著低啞的磁性,仿佛在她耳邊喃語。

顧寧玖扣了扣衣角才回答道:“醒了有一會了,練了會琴,然後跟家裏打了個電話。”

不知道為什麽,她在說完這句話以後有些莫名的心虛。

果然,周逢秋的聲音有些冷淡:“你好忙。”

“我沒有,我隻是打了個電話。”顧寧玖的聲音有些小。

周逢秋都可以想象出來現在顧寧玖肯定會不由自主的縮成一小團,小聲的為自己辯解的樣子,她那雙澄明的眸子中有幾分閃爍,跟蹲在桌子上偷偷伸出爪子把他的杯子從桌子上打下去的咪咪被抓到的那刻一樣。

本來還有些陰鬱的心情突然變好,他長腿交疊在一起,讓劉富貴繼續給他弄頭發:“顧老師,我還以為我剛上崗就要失業了呢。”

“啊?”顧寧玖故意裝傻,“還能這樣嗎?那你要失業嗎?”

幫他弄頭發的劉富貴清楚的聽到了周逢秋的磨牙聲:“顧乖乖,你幾個意思?”

隨後是女孩帶著笑的聲音:“我當然好幾個意思了啊,周老師,你真有意思。”

你們這意思不意思的,劉富貴把發膠扔下,坐到石陶身邊,忍不住陰陽怪氣道:“剛談戀愛的小情侶都這麽沒意思嗎?”

周逢秋:“……”

“我聽到了。”

“就是說給你聽的。”

顧寧玖聽出了劉富貴的聲音,便問道:“你在忙嗎?”

“嗯。”周逢秋懶得理劉富貴,權當他嫉妒,“等會要錄個節目,等我忙完去找你玩,你想吃什麽?”

“隨便,都行,你看著辦。”

周逢秋:“……”

他忍不住咬牙:“顧乖乖,你玩我呢?”

明明聲音裏裝的很凶,但那雙漆黑上挑的眼中卻滿是笑意。

“那我可沒有。”小姑娘的眼中一片狡黠。

約好了晚上一起玩以後,顧寧玖出了趟門,去4S店給她那輛獨角獸灰的mini辦完之後的手續,掛上牌以後,她試探著開著車在周邊轉了轉,虧得北城交通情況一向糟糕,不然以她三十邁的速度,早就要被不停的按喇叭了。

秉持著這種車速,她順利的開到了葉氏集團的樓下,給葉晏晏發了個位置定位以後,很快大廈跑出來一道人影。

葉晏晏穿著較為活潑一點的西裝褲裙,上半身是一件舒適的襯衣,站在門口左看右看,還是顧寧玖按了一下喇叭她才注意到這輛小車子:“這呢。”

“哇,你這車真好看。”葉晏晏拉開了副駕駛的門,然後打量了一下內飾,發出讚歎。

顧寧玖遞給她路上買的果茶:“去冰半糖,你快喝吧。”

葉晏晏咬著吸管含糊不清道:“但你這車動力不行,也就隻能好看了,不過你最開始練手行,等開的順暢一點再換一輛吧,這個車真的開不快。你來找我幹啥的,總不能就來給我送一杯奶茶吧。”

顧寧玖也打開自己的那杯,喝了一口後才道:“我跟周逢秋在一起了。”

“噗!”

葉晏晏剛喝進去的奶茶沒忍住噴了出來,她連忙放下,用紙巾幫忙擦著這輛嶄新的車:“咳咳,顧蠻蠻,你不要在我吃東西的時候說這麽驚悚的話行不行!”

真的讓人一點準備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