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思齊老遠就看著周逢秋挽著個妹妹在那墨跡, 他有些不爽,喊了一嗓子:“還來不來?不來回家吃飯了!”

他不是針對在座的各位,他就是在針對周逢秋。

他這一嗓子嚇得顧寧玖一激靈, 剛剛升起的曖昧氛圍煙消雲散,隻留下心間淡淡的惆悵。

差一點, 差一點就可以反將一軍了。

顧寧玖一邊這樣想著, 一邊跟周逢秋一起走到了任思齊麵前。

任思齊從身側的筐子裏掏出一個帶著羽毛的白色麵具遞給顧寧玖:“妹妹,要戴好麵具。”

他還故意瞥了一眼周逢秋, 故意道:“當然了,也要小心身邊的大灰狼。”

針對之意昭然若揭。

可周逢秋卻全當他不存在似的,單手插在兜裏, 另外一隻手挽著顧寧玖, 兩人亭亭玉立,看起來像極了童話故事裏的王子和公主。

任思齊對周逢秋沒什麽好臉色,在筐子裏翻找了半天後,找出來一個係帶有些磨損,麵具上的圖案也不如其他精致的麵具丟給周逢秋:“喏。”

看那樣子, 話都不願意多跟周逢秋說兩句。

周逢秋接過麵具以後, 放在手裏看了兩眼, 嗤笑一聲:“你就給我這個?”

大片的隨意塗鴉在燈光下看久了有些詭異,就連係帶也將掉不掉,真是難為任思齊從那一堆麵具中找出最醜的這一個了。

任思齊皺了皺眉,張口就來:“這一個怎麽了,難道周老師你嫌棄我,覺得我不配幫你拿東西, 我髒我惡心, 我配不上功成名就的你?”

周逢秋:“……”

這麽多年不見, 他怎麽還跟個神經病一樣啊。

看著周逢秋吃癟,顧寧玖的眼中帶著淺淺的狡黠笑意,忍不住輕輕點了點腳尖,裙擺上的流蘇晃動著,在不經意間擦過了周逢秋的西裝褲。

夏季的西裝多是薄薄的料子,所以這一點異動周逢秋很敏銳的察覺到了。

他懶得去理任思齊:“看我被罵你這麽開心?”

“為什麽不開心呀?”

小姑娘的眼中是毫不掩飾的笑意,連腳步都變得輕快了些。

兩人挽著手離開任思齊跟前,下一對緊接著補上。

任思齊:“……”

周逢秋沒有在理任思齊,可任思齊卻覺得自己像是路邊的狗,被踹了一腳。

被編導帶領著在休息區落座,顧寧玖沒忍住跟周逢秋咬耳朵:“任思齊為什麽對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啊?”

周逢秋轉頭看了一眼還在忿忿不平發著麵具的任思齊,他半邊輪廓隱匿在燈暗的陰影中,嘴角噙著些似笑非笑:

“顧老師,你對我好奇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啊。”

他好似遊曆紅塵中的浪**子,優越的臉龐帶著點不羈,薄唇輕啟:“我可聽說當你對一個人好奇的時候,就是愛上這個人的前提,顧老師,你終於打算垂憐我了嗎?”

‘垂憐’二字用的極妙。

顧寧玖雙耳漲的通紅,但眼睛卻灼灼的看著她,帶著強裝的堅定,額前和鬢角散發下來幾縷碎發,燈光在她身上打了一層淺淡的光暈。

“你怎麽能聽說的,一代**不羈的rapper不是跟大美女目光觸碰就能散發出激烈的火花嗎?網上那些對你的評論總不能是假的吧。”

櫻紅的唇瓣開合著,說出來的話卻恥度爆表。

周逢秋被噎住:“……你自己偷偷看那些有的沒的就好,就不用告訴我了。”

“那我要是不告訴你的話,你怎麽知道我看了呢?”

看著她不服輸的樣子,少了往日的乖巧,多了些符合她這個年紀的靈動和嬌俏,周逢秋的喉頭不自知的上下滾動了一下。

顧寧玖故意在他的雷區蹦迪:“他出道即巔峰,清冷的外表下藏著一身逆骨,踩著音箱的樣子足以俘獲萬千少女的芳心……”

這些營銷號慣用的話術被顧寧玖這樣讀出來,饒是周逢秋內心承受力極強也覺得不適,他索性掏出手機,在顧寧玖跟前晃了晃:“多少錢你才能不說了?”

小姑娘笑的像隻偷了腥的貓兒,比咪咪還要乖巧嬌憨幾分,她搖了搖頭,被紮好的丸子頭跟著晃了晃:“你跟我說你和任思齊為什麽鬧別扭的話,我以後就不當著你的麵說了。”

周逢秋也知道,今天如果不滿足她的好奇心的話,這件事就沒完了。

他向來拿她沒什麽辦法。

“說來說去吧,都是沒錢鬧得,你記得我穿熊玩偶衣服的那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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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往前倒推,十六歲的周逢秋逃離港城,身上隻帶了寥寥的現金,那是他這輩子最自由的時光。

雖然窮,但是他很快遇到了一群誌同道合的夥伴。

江城是柳成姿長大的地方,在這個地方也有這他六歲以前的記憶,少年周逢秋買了張機票,跨過了幾千公裏,落地江城。

他和柳成姿最開始生活的那套房子還沒賣,獨門獨院的二層小樓隱藏在市井之間,處處都有著煙火氣息,身上的錢不多,沒辦法去住賓館,所以他便撬了鎖,堂堂正正的搬進了以前的家。

他的隔壁,住著年少時的任思齊。

兩個人都是刺頭,誰都不服誰,任思齊晚上遛彎回來時看到隔壁家的門被打開,還以為進了小偷,少年熱血上頭,他叫囂著衝進小院,跟周逢秋打了一架。

周逢秋在家好好的吃著泡麵,就被人闖進來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了一頓,這誰能忍,反手一拳打在了任思齊的臉上:“你他媽有病嗎?”

任思齊轉身就是一腳:“你才有病呢,擅闖民宅是犯法的,我現在就要把你送警察局去。”

“傻-逼。”

周逢秋也不是吃虧的性子,他的身手可是跟周家的那幾個‘哥哥’摔打出來的,與他相比,任思齊明顯不夠看,隻能被按在地上挨打。

還是任家的大人聽到聲音後趕過來,看到打成一團的兩人,連忙上去拉架,最終是任思齊的媽媽認出周逢秋跟柳成姿相似的麵容後,才知道這兩層小院的主人回來了。

兩人也算不打不相識,被任母按在台階上,一人發了個雞蛋揉著臉上的淤青。

任思齊曬著月光眯著眼睛,被打的嘴裏有些含糊道:“你說你撬門幹什麽,我看鎖壞了被扔在地上,可不就覺得進小偷了嗎,不然我也不用挨這一頓打。”

周逢秋也不讓他:“我十年沒回來了,早就沒鑰匙了,不撬門我今晚睡哪,總不能睡橋洞吧。”

多跌份啊。

任思齊那個時候還像個大傻子,想了一會覺得周逢秋說的有道理,便繼續用雞蛋揉著臉去了。

任母幫忙把小院簡單收拾了一下,看著熟悉的環境心裏不是滋味,她從屋裏走出來,身形單薄的少年正坐在門口,與被柳成姿養的極好的白麵團子沒有任何相似,她忍不住歎了口氣,拍拍周逢秋的肩膀道:

“秋秋,你家裏現在也就能睡個人,別的東西都沒有,我看你也沒帶行李,你就先用思齊的,這幾天先在我們家吃,缺什麽慢慢添置就好,有什麽事情就去隔壁找我,知道了嗎?”

周逢秋點了點頭,少年時期棱角分明的臉上帶著些裝出來的乖巧:“謝謝阿姨。”

“謝什麽,以前你媽……算了,鄰裏鄰間的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坐在門檻上清瘦的少年麵上帶著笑,他假裝沒聽懂任母的未盡之意,點頭應了下來:“好的阿姨,我不會跟您客氣的。”

“真不要臉。”

任思齊的臉還在隱隱作痛,沒忍住罵了一聲。

任母揪著他的耳朵把他揪了起來:“你說什麽呢,嘴裏不幹不淨的,還不給我抓緊時間回去寫作業,整天就知道鼓搗你的破電腦,吵得別人都睡不好覺,你跟人秋秋學著點,看人家多乖啊。”

周逢秋不答話,微微笑著看著任思齊被揍。

任思齊被任母帶回了家,周逢秋也回去掩上了門,躺在幼時跟柳成姿睡著的同一張**,久違的睡了一個好覺。

那天以後,周逢秋就跟任思齊有了些不打不相識的意思,少年人的感情建立的很快,但破冰的轉機是周逢秋用剩下不多的錢買了把吉他,趁著晚上人少,他坐在院子裏隨意撥弄了幾下。

周逢秋的小提琴拉的極好,有一定的樂理知識,所以自學起吉他來也挺簡單的。

他隨意的撥弄著琴弦,幾段音樂片段吸引來了熬夜做歌的任思齊。

任思齊站在二樓隔空問他:“你大晚上不睡覺**呢。”

周逢秋懶得理他,繼續撥弄著不成曲的音調。

任思齊自討了個沒趣。

他站在窗邊聽了半晌,覺得周逢秋這段旋律挺有意思的,再次開口道:“秋秋,你會寫歌啊,要不跟我一起玩音樂?”

沒有大人在旁,周逢秋便不再掩飾自己的戾氣,停下撥弦的手,月光灑在他臉上,讓他看起來更為涼薄:“你狗叫什麽?”

“嘿我這暴脾氣的。”任思齊三步下樓,也懶得走正門了,直接翻牆跳進了小院,“你在我媽跟前裝的乖巧,對我就重拳出擊是吧,要不要再打一架?”

雖然他打不過,但也不能輸了陣仗。

周逢秋懶得理他,拎起吉他轉身進屋:“自己滾,我要睡覺了。”

“我說真的。”任思齊在他身後道,“我們哥幾個搞了個堂口,玩說唱的,以後還能去參加《地下九英裏》,我看你很有天分,要不要一起玩啊?”

回答他的是周逢秋毫不留情關上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