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顧寧玖的手機打斷兩人尷尬的對視以及沒有話說的處境， 她伸手拎起貓，讓咪咪趴在她的臂彎裏，揚了揚手機：“我去接個電話。”
周逢秋也沒等她， 拎著行李抬腳往宿舍走去。
顧寧玖尋了個陰涼的地方，一手牽著咪咪讓它在地上玩， 另外一隻手在手機屏幕上滑動， 接通了葉晏晏的電話。
“嗯，晏晏。”
葉晏晏的聲音輕飄飄的宛若一縷遊魂， 語氣裏充滿了不確定：“顧蠻蠻，我昨天晚上做了個夢，夢到你跟我說你把周逢秋給甩了， 這個夢太詭異了， 我怎麽會做這麽奇怪的夢啊。”
“這不是夢。”顧寧玖伸手摸了摸咪咪光滑的皮毛，咪咪安靜的蹲在她的腳邊，像一個暖腳寶，“確切的說我是今天給你打的電話，不是昨天。”
都淩晨三四點了， 可以算今天了。
“你別逗我了。”葉晏晏的聲音中有些萎靡， “我昨天三點才睡， 睡下以後就開始做剛剛跟你說的那個夢，幸虧今天我不上班，不然我哥看我這幅鬼樣子得噴死我。”
“……你幹嘛了？”顧寧玖擼貓的手頓了頓。
“昨晚跟人**對罵，我噴的那群隻有幼兒園文憑，鍵盤上隻有Ctrl＋v和Ctrl＋c的傻逼粉絲回家喊媽媽，總之昨天我又一戰成名。”
聽到葉晏晏突然激動起來的聲音， 哪還有剛剛一副沒睡醒的萎靡之態， 顧寧玖無語了一下：“你整天跟人家在網上對線葉哥知道嗎？”
“我當然不敢讓他知道， 他會拔我網線的，蠻蠻，你可不能賣我啊。”葉晏晏警惕了起來。
“葉哥馬上就會收到你熬夜的證據，然後給你斷網三天。”
葉晏晏：“？？？”
她的聲音聽起來傷心極了：“你學壞了，你再也不是媽媽的好大兒了。”
“噗嗤。”
先前沉悶的心情一掃而光，有風吹來，吹散這說不出的燥熱。
顧寧玖眯了眯眼睛，雙眼完成好看的月牙形狀，咪咪已經跳到她懷裏打著瞌睡，有光從縫隙中透過來，抱貓的女孩如釋重負，像是在一瞬間卸下了一直背著的重擔。
她輕聲道：“葉晏晏，認識你真好。”
電話那頭的葉晏晏大概也知道她心裏煩悶，故意耍寶逗她：“不是吧顧蠻蠻，你好會撒嬌啊，上輩子是一隻撒嬌精吧。”
感動收起，顧寧玖一臉冷漠：“既然你嫌棄我的話，那我們絕交吧。”
“不要啊……”
葉晏晏的求饒還在耳邊想著，顧寧玖的思緒卻不由自主的飄回到那個跟葉晏晏初相識的時候。
也是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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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寧玖跟葉晏晏相識，是在一場音樂會上，台上坐著拉琴的女孩一襲精致白裙，裙擺上散落著碎鑽，細軟的黑發在空調的吹動下上下飛舞。
她懷中抱著棕色的大提琴，聚光燈折射著柔和的光，整個人宛若聚光燈下精致漂亮的小公主，琴弓在手中飛動，拉的曲子都好似殿堂裏的神曲，優雅高貴。
那時這場音樂會的中心話題隻有一個，就是葉家那個走丟多年的女兒終於找了回來。
剛被葉家找回來的葉晏晏第一次來到這種與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她甚至都聽不懂台上的那個精致的好像瓷娃娃的女孩到底在拉什麽。
她隻知道疼愛了自己十多年的爸爸媽媽不要她了，為了一大筆撫養費，把自己丟給了這個陌生的龐大的家庭。
葉父葉母滿肚子疼愛無從訴說，隻能小心翼翼的陪著她到處玩樂，那個時候的葉晏晏正處叛逆期，說不怨恨養父母是假的，連帶著親生父母也被遷怒，她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慘的小孩。
她惡毒的拿那個素昧平生的大提琴小公主做了筏子，刁難陪同前來的葉家人：“你不是說你們葉家什麽都能辦嗎，我要她單獨跟我一起吃飯，不然我就要離家出走。”
明知道她隻是虛張聲勢，見不得女兒受委屈的葉父葉母連忙去找人安排。
顧寧玖像往常一樣，先去後台把禮服換下，換上舒適的灰色短袖連帽衛衣，穿了條質地很薄的藍色牛仔褲，腳上隨意的踩了一雙運動鞋。
十四歲的少女已經出落得很漂亮了，她把琴和禮服交給司機，自己出門透了口氣。
為了這場音樂會，她的左手再度磨起了泡，但幸好沒出紕漏，音樂會圓滿成功。
她蹲在後門托著腮，已經褪去了在舞台上優雅的光環，臉上帶著孩子般的稚氣，這不是她第一次來北城，卻是第一次讓她覺得這座城市令她喘不過來氣。
母親嚴厲的嗬斥還在耳邊，外公外婆的期許仿佛就在眼前，女孩瘦弱的肩膀遮在灰色衛衣下，她把頭埋在臂彎用力的吸了兩口氣。
顧寧玖的身後傳來腳步聲，她以為是司機來喊她準備離開，便頭也沒回道：“媽媽還沒過來，我晚上等她一起回去。”
回答她的卻是一道有些溫柔的女聲：“顧小姐，我們家有一位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她想請你吃一頓飯。”
顧寧玖在思考，要不要去吃這頓午飯。
那個穿著職業套裝的女人也沒有催促，安靜的在她身後站著，等她回答。
等了不知道多久，麵前這瘦弱乖巧的女孩點了點頭應了這頓的邀約。
“好。”
這樣可以短暫的逃離吳阮一下吧，顧寧玖這樣想著。
“我們按小時給你出場費。”
這個陌生女人大概習慣了這種處理方式，還不忘給顧寧玖勞務報酬。
顧寧玖不置可否。
跟司機交代完她的去向，顧寧玖被帶到了一家富麗堂皇，優雅精致的西餐廳內。
長條的桌子上鋪著白色的蕾絲桌布，桌子上擺著還帶著水珠的花卉，雕著花紋的蠟燭擺在台麵上，明明是中午，卻都將蠟燭點燃，並沒有人覺得這是不應該的。
顧寧玖被女人帶著到了桌邊，她被介紹給了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女孩：“晏晏，你想要邀請的朋友我帶過來了。”
當脫下華貴晚禮服的少女背著寬大的琴盒站在葉晏晏麵前時，她很不可置信，整個人都像一隻豎起刺的刺蝟，衝著顧寧玖叫囂：“你不是應該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嗎，為什麽要答應他們無理的請求！”
好似自己精心蓋了的房子崩塌在了眼前，顧寧玖清楚的看到了她眼中崩潰後的無措。
大概這就是被寵壞的小公主的樣子吧。
顧寧玖歎了口氣，往前走了一步，習慣性的給她一個可以相信的理由：“他們說，可以給我錢。”
“你是笨蛋嗎！”葉晏晏的聲音突然拔高，“要是我是壞人呢，給你錢就可以讓你隨便陪吃飯嗎，壞人會帶走你，然後把你的眼角膜挖出來賣掉的！”
顧寧玖被嚇得一哆嗦，心裏升騰起後悔。
手忍不住抓緊琴盒的背帶，她硬著頭皮解釋道：“來找我的那個人跟我指了指，我看到是你要找我一起吃飯的，我還以為你隻是想跟我交個朋友，我不會隨便跟人吃飯的。”
哪怕葉晏晏之前從普通人家長大，但也能看得出顧寧玖背著的這把琴價格不菲，她在台上穿的那件裙子也似乎出現在她剛剛被葉家找回來時送來的一排排高定裏麵。
雖然不知道她明明穿的用的都是好的，卻又為什麽需要錢，但是葉晏晏還是氣鼓鼓的伸出手：“你可真是笨蛋。”
遞到眼前的手上沒有繭子，胖胖的，白白嫩嫩的，
跟這雙手相比，自己常年拉琴的手已經有些變形，還有著厚厚的繭子，一點也不細嫩，顧寧玖把自己的手攥的更緊了。
葉晏晏生氣的拉起她的手，動作很輕柔，但也習慣了說話口氣很強硬：“不是說要做朋友嗎，朋友都要手拉手，笨蛋，快去吃飯，我都要餓死了！”
這一頓荒謬的飯局讓兩個年僅十四歲的女孩感情快速升溫，她們吃完由葉家哥哥準備的燭光晚餐，交換完聯係方式後，初次來北城演奏的顧寧玖就要回江城了，葉晏晏這個時候還是個渾身是刺的小刺蝟，總是學不會好好說話。
“你要記得跟我發信息，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知道了嗎，我們家裏可是很厲害的！”
“知道了。”
明明是威脅，但顧寧玖還是很開心，小心翼翼的攥著葉晏晏的手，她心想，一定會給葉晏晏好好發信息的，不是因為怕挨揍，而是她真的喜歡這個朋友。
她第一個同齡的朋友。
這種開心一直延續到她坐上家裏派來接她的車，車上也坐著很久不見的母親，顧寧玖想跟母親分享這第一次交到好朋友的喜悅。
“媽媽，我今天……”
但母親的手機響了起來，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麽，她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變得很焦急，等掛斷電話以後，她吩咐司機：“開快一點，寧寧好像有些不舒服！”
吳阮好像這才反應過來顧寧玖還在身邊，轉過頭問道：“你剛剛要說什麽？”
女孩低下頭，死死的咬住嘴唇，她搖了搖頭，喏喏道：“沒什麽。”
吳阮像完成了什麽任務一樣揉了揉她的頭，聲音很溫柔，卻像一把把刀插進了顧寧玖的胸口：“乖乖，你一定要乖知道嗎，好好聽外婆外公的話，不能讓媽媽擔心你，不然媽媽真的很為難的。”
她總是這樣，每一次都不會聽她把話說完，每一次都隻會讓她乖乖的，別的女孩都會在媽媽身邊長大，會膩在媽媽身邊撒嬌，而她的身邊卻隻有一把不會說話的大提琴。
顧寧玖沒說話，重新蜷縮在了車子的角落，手死死的攥住手機，壓抑住將要湧出來的淚珠。
手裏的手機在這時嗡嗡響了一下，她打開看了一眼，是葉晏晏發來的短信：【我安全到家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