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親人間獨有的心有靈犀, 往常老人家要睡好一會的午覺提前醒來,李月蓮剛給周逢秋泡上茶:“第一次來家裏,沒有什麽好招待的, 今年剛收的毛尖你嚐一嚐,這麽熱的天還是喝一點綠茶的好。”

茶葉飄在白瓷碗中, 還飄著淡淡的熱氣。

周逢秋端起來聞了聞, 沁人的茶香撲鼻而來,隻是這茶太熱了, 一時半會還下不了口,他禮貌道謝:“謝謝姑姑,你別忙了, 坐一會吧。”

當他藏起一身逆骨時還是挺有迷惑性的, 漆黑的瞳孔中斂去肆無忌憚,皮相薄而白,山根很高,唇瓣透著淡淡的紅,精致中滿是張揚, 棱角分明, 俊美硬朗。

剛剛顧寧玖跟李月蓮介紹過, 這個師侄可是大明星,有好幾千萬粉絲的那種。

顧寧玖上樓放行李去了,李月蓮就邊擇菜邊打量著周逢秋。

說實話,剛剛他跟顧寧玖一起來時,兩人站在那,形容互補, 頗有幾分郎才女貌之態, 讓李月蓮以為她們家乖乖在外偷偷交男朋友了帶回來見家長呢。

她自然是要警惕一些的, 顧寧玖可能會被愛情蒙蔽了雙眼,但他們這些大人卻不會。

可當他不太有成為顧寧玖男朋友的可能時,李月蓮的心態就轉變了,變為純純的欣賞,這個男娃長得確實好看,身上勁勁的,還挺招人喜歡的。

上了年紀的人就喜歡看看能讓人賞心悅目的。

李月蓮在這跟周逢秋閑聊,在一樓臥室內睡午覺的阮辭被聽到聲音醒了過來:“月蓮呐,誰來家了?”

老太太穿著舒適的綢緞家居服,頭發盤的井井有條挽在腦後,身上的氣質是跟柳書音相似的,都是和藹而又慈祥,她穿過走廊,站在客廳,頗為新奇的打量著周逢秋。

“這是誰啊?”

阮辭跟顧寧玖長得很像,這對祖孫都有一雙清潤的杏眸,經過歲月的沉澱,阮辭的眼睛變得成熟睿智,而顧寧玖的則是靈動澄明,看著阮辭,周逢秋仿佛看到了顧寧玖老了的樣子。

大概是會如此刻一樣,任憑歲月雕琢,自己卻猶然自美吧。

“嬸,這是周逢秋,好像是柳姨的外孫,跟著乖乖一起回來的呢。”

李月蓮放下手中的菜,然後像往常一樣把披巾披在阮辭身上:“咱家乖乖回來了,現在就在樓上呢。”

“真的嗎?你可別騙我。”阮辭的眼中滿是喜意,下意識忽略了周逢秋,“我把老吳喊起來,他這段時間可一直盼著呢。”

“你喊吧,乖乖正在樓上收拾東西,正好她下來,大家好好吃一頓飯。”

也就下午兩點的光景,陽光透過雕花圓窗灑在客廳內,開著空調,所以這陽光並不灼人,反倒很舒服,周逢秋被晾在了客廳裏,他上下打量著這座精美的蘇式住宅,心裏倒是挺新奇的。

他習慣了成為眾人的中心,現下被放在一邊看著這一家人團聚,還挺有意思的。

“外婆!”

顧寧玖下樓以後就撲在了阮辭懷裏,被叫醒後還帶著起床氣的吳爾陶哪有在外藝術大拿的形象,一邊氣鼓鼓的用拐杖敲了敲地板,一邊又用羨慕的眼神看著阮辭。

阮辭順了順顧寧玖的頭發,然後上下打量著她,兩雙相似的眼睛對望,阮辭露出心疼的神色道:“你怎麽瘦了這麽多啊。”

她不是不知道顧寧玖苦夏,但家人就是這樣,總覺得孩子離了家裏就照顧不好自己。

“天太熱了,吃不下飯。”顧寧玖回答道。

“還是外麵的飯不如你姑姑做的好吃,去年還沒瘦成這個樣呢。”

“哼!”吳爾陶不甘自己被冷落,“肯定是她又挑食,你是不是學別人減肥了?”

老先生倔強了一輩子都沒學會好好說話,雖然也是心疼孫女,但說出來的話總是透著指責。

顧寧玖還沒說話呢,阮辭直接瞪了他一眼:“會不會說話啊你,不會說話你就回屋呆著,乖乖這麽久不回來,你說話這麽凶幹什麽?”

吳爾陶有些委屈:“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啦好啦外婆。”顧寧玖忙前忙後的幫阮辭順氣,“我知道外公是心疼我,你別生氣,我們坐著喝會茶,還有客人在呢。”

直到這句話說完以後,吳爾陶和阮辭才意識到客廳裏還杵著另外一個人。

周逢秋站起身,收起渾身散漫,變得彬彬有禮,雖然是穿著很簡單的寬鬆運動套裝,卻還是透著幾分清冷矜貴,好似他本來就是這樣的。

“兩位好,我替我外婆來拜訪。”

顧寧玖看著他的變化,有些傻眼,這個人是怎麽從混不吝的狼崽子變成現在這副仿若走下王座的王子模樣的?

這個時候是需要家主出場的。

阮辭正要叫周逢秋坐下聊,吳爾陶輕咳一聲,想要一點點話語權,便搶先一步道:“坐,不知道你外婆是哪位?”

周逢秋落座,顧寧玖也貼著阮辭一同坐下,吳爾陶繞了一圈,最終坐在了雕花黃梨木沙發的上首,離顧寧玖她們有些遠。

老先生有些委屈,但是他又極好麵子,隻能自己為難自己。

“我外婆是柳書音。”

“書音的外孫都這麽大了?”阮辭聞言看向周逢秋,“你比我們乖乖大幾歲啊?”

聽到是故人的孩子,阮辭熱絡了許多,她用那雙跟顧寧玖很像的眼睛看著周逢秋,想要從他臉上找到幾分故人的影子。

“我比顧老師大三歲,今年二十五了。”

“好,挺好。”阮辭笑得很和藹,親自幫周逢秋倒了碗茶,“你媽媽是成姿那個孩子吧,你外婆呢?這些年在哪住著呢,我們這幾個老家夥偶爾還能見個麵喝個茶,隻有你外婆不露麵,是不是不想跟我們玩了?”

“我外婆這幾年一直在港城那邊住著,很少來內地,一年也就去麗城一趟,待個三五天就要回去,所以沒什麽時間來見您這些老朋友。”

“她也能呆得住。”吳爾陶沒什麽好氣道。

阮辭瞪了吳爾陶一眼,她知道自己老伴這時不時就犯病的臭毛病,特別是有人在時,他病的更厲害。

“外公。”顧寧玖喊了他一聲提醒道。

“幹什麽,我還沒聾呢,你吼這麽大聲幹什麽,是不是嫌我老頭子煩人了,怪不得你不回家呢,外邊有這麽帥的小夥陪你玩你是不是就不想看到外公了?”

吳爾陶可算是找到了發泄口,一番話說的是即委屈又理直氣壯,全然沒有在外成熟穩重的樣子。

老小孩老小孩,顧寧玖揉額,覺得她們家這老頭子真是越來越不講道理了。

“外公,你再這樣我就不在家住了。”

“瞧瞧瞧瞧,長大了,都不允許我說幾句了。”

吳爾陶轉過身去,上了年紀的背影有些佝僂,頗有幾分晚年不幸的樣子。

顧寧玖:“……”

她幫阮辭理了理頭發,然後起身道:“外婆,我先走了,家裏有人不想讓我呆在這,嫌我礙眼呢。”

“好,外婆和你一起出去住,叫上你姑姑,咱娘仨去市裏逛街去。”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吳爾陶老先生可以拿喬,那麽阮辭女士跟他結婚這麽多年,自然也有的是辦法收拾他。

果然一聽這話,吳爾陶急了:“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看你這麽長時間不回來,還以為你不想外公呢,回來以後就一直跟你外婆親親抱抱,我看著眼酸不行嗎?”

這一席話說的那叫一個委屈和酸氣十足,顧寧玖看著日漸老去的兩位長輩,眼底一酸,小跑著過去依偎在吳爾陶身邊,眨眨眼,消去眼中的酸意:“我以後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吳爾陶明顯身體一僵,但很快又軟了表情:“你要是在外麵忙就不用惦記家裏,我跟你外婆還有你姑姑都挺好的。”

“好了好了,快去你外婆身邊坐著吧,還有客人呢。”

已經不知道被當了幾次筏子的周逢秋停下喝茶的動作,內心喟歎一聲,然後起身。

他來江城時是推了個行李箱的,現下當著他們的麵把行李箱打開,裏麵都是一些保養品,周逢秋蹲下,從箱子的夾層取了一個信封遞給坐在沙發上的阮辭:“柳女士讓我給兩位帶了些東西。”

“來就來吧,還帶這麽多東西……”

阮辭接過信封,看到裏麵的東西時卻頓住,極快的把那張紙重新塞進信封裏,然後放置一旁,經年的歲月讓她早就變得不動如山,卻在此刻難以維持表麵的平和。

她裝作不在意那個東西的樣子,起身往廚房走去:“家裏來客人了,我去讓月蓮多做點好吃的,小周啊,你平時沒什麽忌口吧。”

“您別忙活了,我還有些工作沒處理完,等下就要走。”

吳爾陶敏銳的察覺到妻子的情緒,便知道柳書音給的東西絕非尋常之物,他推了推顧寧玖:“乖乖,小周第一次來咱家,你帶他去逛逛。”

顧寧玖知道吳爾陶是有意支開她,心下對周逢秋給的那個信封起了幾分好奇。

她努努嘴:“那是什麽啊?”

吳爾陶敷衍道:“可能是聘書吧,你外婆跟書音當年約定了生的孩子要結親家。”

但奈何兩個人生的都是女兒。

再往下推一輩,就是顧寧玖和周逢秋……

顧寧玖不知道想了什麽,白嫩的小臉蹭的一下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