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最終章 疊墨

她隻記得那年冰白的月光。UC小說網:映下模棱不清的前路。最後一季細雪疊蓋了身後的行跡。

隻剩下她一個人。

包車不斷由身邊擦過,世人盡奔忙著各自的人生。她拽著空洞的手袋,跌跌撞撞著回去。可是該回哪裏去呢。

捏在手心裏的,是檢掉一角的車票,去路揉在折痕中,連同他們未及達成的故事一起,漸漸磨去邊線,剝落原本的色澤。後來什麽也不見了。

冷月哭下一地細碎的光,融了雪,化成水,凝成冰。

然後死死凍結住人們心裏流動的長河。

該回哪裏去呢。

“百珈小姐?”司機回頭輕聲喚著:“……小姐?”

她猛然睜開眼睛,才發現已經是暗漆的車廂裏。

“已經到了。”司機微微一笑。

“回去罷。”聲音清冷。

司機“咦”了一聲,“……回去?”他抓抓腦袋,“……這樣恐是不好……這位老板的來頭有些大……”

她沒再開口,兀自低下頭去,由綢緞的腕包裏摸了一隻銀質的細盒出來。窗外落進來斑駁的光,偶有汽車擦過,車燈便照亮了她的車廂,轉眼卻又暗下去。細弱的光點投在她的十指尖的蔻丹上,折返回來銀紅的微斑。她嚓的一聲扣亮了火機,點出一團橙紅的火苗,鼓鼓的跳著。

“回去。”她點燃了嘴裏的女士香煙,將火機並那隻銀製煙夾丟回包裏。輕然別過臉,看向窗外。

“可是百珈小姐……”司機還想說什麽,但很是了解她的脾氣,便也隻有回過身,重新發動了車子。

車頭將要調轉,迎麵駛來另一部車,司機車燈一打,一晃眼看清了對方的車牌,便抿著嘴一笑,如釋重負般將車子倒回原位,熄了火。

那一部車在他們前麵插空停下來,她仍舊安然坐著,掩在繚繞淺淡的煙圈之後,沒有開口。

不一刻,前麵車上下來的人走到她的車窗外站住,抬手敲一敲玻璃。他手上帶著皮手套,碰在窗上發出細聲的悶響。

她沒有開口。

司機從後視鏡裏偷偷掃一眼她的麵容,又輕輕“咳咳”兩聲。

良久,她躬身向前取了車裏一隻琉璃煙灰缸,滅下那點細弱的煙紅。然後搖下窗。

“下車。”他說。

她靜靜坐著,沒有反應。

司機閃著眼睛咽了咽口水,輕聲道:“……小姐,你還是去罷。”

“下車。”他還是那兩個字,語氣中多一分拿她無可奈何的包容。

她還是坐著。沒有任何表情。

司機暗地將前麵的車窗搖下來,探出頭去同他使個眼色,抬手掩在嘴邊悄聲透露:“……今天心情不佳……”

他聽了微微一怔,繼而斜揚了唇角笑起來,俯身將一隻胳膊撐在她的車窗上,向裏頭溫聲道:“……我將原本的事情推了,今晚可替你多擋些酒。”

她聞聲促一促眉:“……跟你說了不用。”

他又鬆鬆一笑:“人家秦老板也是我的主顧,我來談生意的,順便陪住你罷了。可別多心。”

她便隻有從手袋裏摸出一把雕花的銀鏡來,對著理了理頭發,又放回去。款款下車來。

鏡光裏是她精致的容顏,連同那纏絲的銀柄一道折進他的眼睛裏,晃下他些微無奈。見她開門下車,便又在無意間換回表情,帶著一臉淡然的笑勾起胳膊,由她優雅的挽住,然後聳聳眉頭自然的接過她手裏的外套,向馬路沿上的酒店走去。

司機站在車門邊大功告成般鬆口氣,看著他們走到酒店門口了,將要鑽進車裏去等著,卻隻聽見他轉回身來道:“福生,你回去罷,晚上我送百珈回去。”

他便玩笑般立正敬禮:“是,少爺。”

“祁老板年輕有為,做生意一向幹脆利落的很,”斜對角的中年老板醉紅了臉,站起來向前一躬身,遞來酒盞,一飲而盡,“……我先幹為敬。”

“秦老板也很是豪爽。”他換顏生意表情,眉頭暗暗一擰,違心的喝淨了自己杯裏的酒。

“百珈小姐,”秦老板又一臉歡心的笑,看向在坐的另一角,“……聽聞百珈小姐文舞雙全,除了嗓子妙,詩畫也不輸人,不知何時有幸得以親見……”

換在別時,她或者好脾好氣的應酬他一番,可惜她此刻心情的確不佳,便冷冷甩過去一句:“這是謠傳。”

“哈,”秦老板喝高了,咧嘴笑著走開自己的坐席,繞道過來搭住她的肩:“百珈小姐這麽謙虛……”

祁佑森眼睛順著瞟過去,微微皺了眉,沉聲道:“秦老板,酒有點喝多了。”

那位秦老板在酒精的蠱惑下,兩隻眼睛裏看見不下十個美女,樂嗬嗬的俯靠到她的肩頭:“……百珈呀,人說你不擦胭脂,我瞧著卻不大可能……”又道:“……這香水是何種味道的?我最喜歡女人擦玫瑰,玫瑰女人才是頂吸引人的……”

祁佑森眉頭更緊了些,冷言喊他一聲:“……秦老板。”

人家還賴在身上迷迷瞪瞪的,她卻突然站起身,倏的掠過桌上未飲幾口的酒杯。

祁佑森料得到她要做什麽,心下一急,忙跟著起身輕聲道:“燦……”

她手上一頓,站在當下。

繼而卻轉臉溫婉的笑起來,輕輕偎開那位秦老板,將杯盞舉到麵前去,嫵媚的盯住他:“秦老板,我在別處還有個飯局,推也推不得的,您多體諒。隻是方才您同祁老板談的這些個價碼,要容我插一句呢,我覺得稍有些端不上台麵,不如再提半分?……誰不知秦老板財大氣粗的,在乎這幾個錢?”男人紅著臉一笑,她又道:“……秦老板喜歡我的歌兒呢,我就在華德福開場子專唱給你一個人,喜歡我的畫兒呢,改日我托人特特送到你商號去。……這可好?”她眼睛一眨,便眨掉他大半的心神,忙點頭道:“……百珈小姐果真是爽利又體貼,我該好生謝謝你……”

“誒,”她挑挑眉,“秦老板說謝做什麽,我還要仰仗您時常來捧場的。……隻是,我那邊的飯局實在等不得了,秦老板體諒我們這一行的苦處,便放我走罷了。我需得同祁老板一同過去那邊的,既這麽著,您也是豪爽利落的人,不如快點把兩邊的生意定下可好?”

秦老板閃著眼睛點點頭。

“……那麽,價碼……?”

“就依著百珈小姐的意思,”他即刻掏了筆出來,笑道:“高半分便高半分!”

她便鬆鬆一笑,斜睨了一眼祁佑森,衝秦老板笑盈盈道:“真不愧是秦老板,我百珈都佩服,”杯盞向終於適時的送向嘴邊:“敬了您這杯酒,我就先告辭一步咯。”

他便繼續閃著眼睛,陷進她的套。

“我以為你要潑他一臉。”祁佑森搖著頭一笑,遞來她的外套,同她一路下樓來。

“原是這麽打算,”她低頭去掏出真絲手套,戴好了又抬起頭來攏一攏帽紗,“可後來改主意了。”

“你這脾氣……”他歎聲笑著繞到她另一邊,替她推開酒店沉重的大門。

“我早就沒有脾氣了。”她含了一根細長的香煙,夾在指間。即將點燃的時候,卻被他伸手握下她手裏的火機。

他眉頭微蹙,冷眼挑下她唇間的煙:“說過多少遍別跟她們學著吸。”

“學著她們?”她輕聲一笑:“這也要學的麽?”

他眼神裏閃過一瞬的無奈,漠然道:“男人同女人畢竟不一樣。”

“所以男人同女人的香煙也不一樣。”她斂住表情,兀自重新夾了一支煙,白眼盯住他。

他敵不過,多少年來還是拿她無法。最終隻得展開眉頭,笑著撥開火機的搭扣,替她點燃了煙。

“我送你回去。”

“不用,”她裹一裹大衣的狐皮外領,“我自己走一走。”

他便失落的一笑:“那……你路上小心。”說完坐進車裏,先走了。

後視鏡裏依舊看見她的影子。漸漸渺茫,微弱下去。最終化成麥芒上一個細點,紮在他的眼中。

他難道不想送她麽。

可是五年來旁觀著她的巨變,也隨著她的步調改變,漸漸諗熟了她的脾氣。

彼時她無處可去的時候,他軟下對他們那場私奔的恨意,將她典押的房契完好放回她的眼前,可是她卻不肯收下。他希望她的自尊可以弱勢一些,可以不必執意非要靠自己的能力,贖回失去的東西。

可她偏偏不肯像他想的那樣去做。

她去找林菱荷的時候,他甚至明知會被嚴詞拒絕,還是將猶豫很久的話挑明了說給她聽。

他想同她結婚照顧她,不在意她前番所為,都無所謂。

可她絲毫不放在心上。

五年來。她換了新的名字,蛻變成完全不同的人。他雖然至此也不能理解,可還是如同中了她的蠱一般,別的取舍一概不在意,單單挑中那一間華德福。

她要作交際花,他便給她一個人開舞場。

他與她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遠。

如果她說想一個人走,那麽他再多說什麽也毫無意義。

司機在轉角停住,祁佑森微闔了眼睛靠在後座裏,良久,起身道:“走罷。”

“可是小姐她……”

“不用管她。”他有時候真想將她狠狠甩在身後,再也不受她情緒的操控,頭也不回的走開。

可是他做不到。

司機轉過第二個拐角,祁佑森道:“開回去。”

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還是會忘記現在的名字叫百珈。

夜風吹過來,將帽紗撫到她的麵上,遮住口鼻便不能呼吸。

燦宜從袖筒中掏出一隻手,將那阻礙視線的累絲綰到後麵去。

她想起第一次打定主意主動去找林菱荷的時候,發生的那些細枝末節。隻不過也是後來熟絡了,才聽林菱荷公寓的女傭說給她知道。

她那時餓了很多天也執意追到她那間公寓,堅持不懈的敲門的時候,林菱荷卻對家裏做工的阿婆立了命令:“她要再來你們隻不許放她進來!”

阿婆和兩個女傭都道:“……小姐,這姑娘這麽一門心思的要跟你學做交際,也有個好胚子的,你為何見都不見她?”

林菱荷冷眼回了房間:“就叫她打消了這個念頭最好!……你們可聽著,跟她不許說一句好話,冷言冷語把她打發走。……天底下哪裏也短不了一口飯,偏就是要來嚐嚐這不是人過的日子。”

她們便笑:“她不在你這裏求門路了,難道就不會去別處?”

“因此叫你們別待見了她,也好叫她厭煩這‘交際花’三個字。”

她們又笑:“那可難說,保不準人家就是認定了這表麵上虛華的活計了,隻圖個歡快日子,倒也不管內裏如何的苦悶。”

“……不能夠,”林菱荷搖搖頭,半晌歎了口氣:“她不是那樣的孩子。”

她一直很感謝她。

肯將她帶進這個圈子,提攜照應她,也體諒她的苦處。

事實上她當時去找林菱荷的原因之一,是她曾有過跟她相近的過去。

後來林菱荷醉酒玩笑時,燦宜也曾經問過:“……荷姐,為什麽後來你肯答應我呢……?”

林菱荷怔怔的望住她,帶著三分醉意笑道:“……因為你曾經跟我說,他會體諒我‘不為他人婦,隻討閑人寵’的苦心。……所以我相信,路少爺也一樣。”

她在她麵前痛哭過,表露過自己最軟弱的模樣,她們慢慢成為知交,惺惺相惜,無話不談。

她一直非常感謝她。

燦宜沒有回家。繞到另一條細路上,踩著路燈昏軟綿延的光,走到一間店麵門前。

這家門麵窄小的鋪子。已經整整五年沒有開業。

可是任憑店頭的牌子漸漸腐舊,字體變的斑駁模糊不清,也還是沒有被別的店家收走,或者轉作他用。

五年以來,一直這樣靜靜的關著店門。她常常想,或者因為這家店麵實在太小,才導致路人幾乎不會注意它是否營業。

而她之所以關注,是因為櫥窗裏,有她和他的照片。

安靜的鑲在鏡框裏,隔了一麵玻璃,擺在她心裏五年。

那是他們沒有來得及取走的照片。

她偶爾心情不好,夢見舊事的時候,常會到這裏來站一站。店家的不知去向,倒正巧留給她一個緬懷自己的地方,隔離了周遭無關的人和世界,走回從前。

他的掠影。淡如逝水。

那麽眼下沉湎於舊日時光的她,該說是已經釋懷,還是仍舊耿耿於懷呢。

燦宜兀自輕緩的搖搖頭,淺淺一笑,攏過披肩,走回家去。

祁佑森別過臉。“回去罷。”司機便踩了油門,從她身邊擦過。

他發現這家店麵的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想法設法想將它關掉,然而因為她或者有意或者無意的一句“我現在,將過去拋開遠遠的,可是很累的時候,除了想到你,就隻有一個地方可去”,因為她一句話,他再也沒有動過這家店一絲一毫的念頭。他想,隻要她想到他,他就很滿足。

燦宜回到家,那是她自己當出去,又自己贖回來的家。

沈媽來開了門,擔憂的嗔道:“又是這麽晚才回,也不知道叫佑森少爺送送你。”

燦宜便將披肩取下來,攏在她的身上,笑著挽住她的脖子:“……我知道了,下次早些。”

“下次下次,”沈媽氣道:“每回都說下次,……下次我自己去拜托佑森少爺,好叫他盯住你……”

燦宜乖巧的笑著岔開話題:“……我今天吃酒的地方手藝卻不好,也沒吃到什麽可口的菜……可是一門心思回來吃麵的。”

沈媽隻有寵溺的搖著頭笑一笑:“等著,我下廚房給你做一碗去。”

她便應了聲,笑著望住她漸老的背影。

五年對於她來說不算什麽,可是對於她的沈媽,卻是半頭的白發。

三年前她將把她同她繼養的孩子從鄉下接回來的時候,她用溫暖如母親般的懷抱擁住她,失聲痛哭。埋怨她整整兩年才將這駭人的變故說與她聽。

她們想起某一個夏天,沈媽撫著她的頭發說:“……你卻比你母親命好著呢……”

現在想想,誰又比誰命好呢。

百珈這個名字,現在也是各大戲院的響牌。

燦宜學在林菱荷門下,雖不像她那般精於昆曲古戲,可也漸漸將莫覺帶進這個圈子,時常做一些應景的時髦新劇,聯絡一幫紅伶,大家一起串串場。

甚至小小帶動了世風的流行。

祁佑森邁進那一家攬丹閣的時候,老板臉上掛不住尷尬的迎上來:“……祁少稍候,祁少稍候……”

他放眼向前麵一掃,見一個年輕模樣的人正同戲院的人交涉。

“怎麽回事?”他收回視線來。

“……這個,”老板掬一掬衣袖,訕訕的賠道:“……這家主子難講理,死活要占您的位子……”

祁佑森歪眉一笑:“他點名了?說是要占我祁佑森的位子?”

“那倒不是……”老板回身一指,“這不,他說定要撿最好的位子,請人來看……”

模模糊糊使他想起多年前,也是為了那個最好的位子,他在戲院受了她的嘲諷。他幾乎要將過去的一些事情忘記了,受了這場麵的鼓舞,仿佛回放了許多古老而緩慢的鏡頭。

“罷了,”祁佑森擺手一笑,“這說明百珈人氣紅的很麽。”

老板一愣,訝異著附和道:“那是那是,誰家請百珈小姐不都得排著號呢麽!”

他又隨意的一笑:“既是他主子這麽執意又誠懇的來捧百珈的場子,我自然得給個機會。”

老板又一愣,繼而躬身揖道:“祁少真是有風度,有風度,我這就再給您去挪出個好位子來!”

祁佑森點點頭,向後台去了。

燦宜靠在窗前,展平了眉心,麵無表情的看著來人。

“長官,”她點上一支煙,“……許久不見。”

幾步開外,一身軍官打扮的年輕人摘下軍帽,瀟灑的坐在沙發上,挑眉一笑:“燦宜,你還是同我想的一樣。”

她不過故作平靜罷了。

夾下香煙的手一直在抖。

吞吐什麽煙雲,也不過為著掩飾她即將遮不住淚的妝。

“我們早就都不一樣了。”她輕聲說。

他笑著起身,走近前來:“那麽,哪裏變了?”

她竭力忍下酸楚,橫眉挑釁的看著他。

他略微擰了眉,空出一隻手夾下她的煙:“我雖然也喜歡你現在的樣子,可是不喜歡你吸煙。”

“你不再是過去的路謙添,我也不再是過去的寧燦宜。”

路謙添道:“就因為你換了個名字麽。”他盡管已經成了身後跟著警衛的少佐,眼神也變的堅卓和成熟,可當他望著她的時候,她依然可以看見溫柔。

她最恨這樣。

費神擺脫的過往,又重新曆曆回溯眼前。提醒著她在他麵前的時候,永遠軟弱沒有抵擋。哪怕時隔多年,他們一直不曾見麵,也還是一樣。時間在這裏,仿佛完全拉不開彼此的距離。

她躲開他的周圍,卻又被牢牢的拉回原處。

她想掙開他的手。可他用下去的力氣太牢,她掙不脫。

“我這次回來,可以待挺長時間,”他一聳眉,淡淡一笑:“我想把過去的事情……”

她搶在他的話尾,捏白了手指的關節:“……可我已經不在意了。”

他一怔,繼而溫和的笑道:“我也已經不在意了。”

她沒說話,他將她抵在牆邊,眼神溫柔卻堅定。是不同於他五年前年少時意氣的那種堅定。

路謙添盯住燦宜,沉聲道:“我不在意過去,隻知道眼下要好生捧捧一個人的場。”

她咬住唇,良久,說了一句:“……五年還不夠麽。”

他卻俯身在她耳邊道:“那麽,五年了,你為何還時常光顧別人已經關門的店麵呢?……化妝從不擦胭脂,又是為了什麽?”

她愣在當下,他鬆開手,走回沙發邊上拿起一隻墨綠的錦袋。手裏抽出一把折扇,脆聲伸展開,攤給她一麵熟悉的景致。

他除下雪白的手套,溫柔一笑:“我的警衛應該已經安排好位置,我該就座了。……百珈小姐,台上好好表現。”說完便回身向外走去,將到門口,又回過身:“……百珈這個名字……還是不如燦宜順口。”

祁佑森側身躲在走廊的拐角。一時間,覺得錯愕。

等他再次整理好情緒,走進她的房間時,隻看見她在窗邊咬住唇角,無聲的落下淚痕。

地上一隻掐滅的煙。

他想起每每他說不準吸,她總是毫不在意,而換作另一個人說出來,便成了咒。直到如今才終於明白,原來自始至終,他僅能實現的不過隻有縱容她。而他,才是可以束縛她的那個人。

他的確離她越來越近,可是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昏花的路燈下,櫥窗裏反射出身後一片驟然打亮的車燈。

路謙添站在燦宜眼前,坦然麵對她的滿臉水痕。

“我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變成有足夠能耐去維護你的人。”

“五年來,不曾回來過一趟,可是日夜派人打探你的消息。”

“這家店的老板,五年不曾開張,卻獨留著這張照片在櫥窗裏,你知道為什麽麽?”

“是我盤下他的店,特意留給你看的。”

他要提醒她,過去的一切,縱然似雲煙,隻要還有一點微弱的喘息,安置在他們之間的線上不曾改變位置,就總會有那麽一天。有那麽一天,他要堂堂正正的回來,握住她的手不再鬆開。

管她肯不肯塌下心來接受,管別人閑言碎語,他都要將她畫進他生命的寫意裏,揮毫灑下千重萬重淡彩,塗出他們獨有的歌。下一個五年,下一個十年,此後無論還需等多少年,他都不在意。並且他知道,她也一樣。

他年少時喜歡她。

喜歡到足以種下多年以後的信念。

他們的這一筆故事,跌進了墨色的潭,疊下一縷一縷清然漂轉的微痕。

墨滴撲散開嫋然虛渺的形跡,流雲一般唱出素淨婉轉的歌。

疊一滴墨,疊一片香,疊下舊朝舊代裏,荼彌無奈的愛情。

縱然荼彌無奈,也不過是人們言談間,眼角的細微不可見笑紋,抑或難以撲捉的一顆淚罷了。

這一段淡淡的香,確然不是刻骨銘心,不是蕩氣回腸,不是無法忘懷的割舍,隻是黯然慢慢隱匿的過往。

他們杯盞間,茶色裏,散開不盡的故事,繚繞過彼此綿延難平的眼波。

少時年華,芬芳,誰剪如水月光,落盡無限惆悵。

與君畫一席墨香,疊了千尺夢,別了萬丈殤。

作者有話要說:END.

之前改了很久。。可能因為最終章的原因。。始終不太滿意。。對結局的安排非常不自信。。。感謝所有看過這篇文的大大們!!這麽長時間的旅程,總算告一段落了。。。

你們都知道我是很不靠譜的人。。。包涵我的各位。。。錦繪在此深深鞠躬致謝。。。。

今天太他娘晚了。。。明天我再隆重表達一下對各位的謝意。。。。。

改終章改的。。。本子要沒電了。。。。最近電池不禁用啊。。。。。。。。。

遠目。。。。興奮又涕零。。。。

背景音樂是鄧麗欣的《苦浪漫》~

OK。錦繪上。不勝感激。這麽久以來,大家是我最大的動力。認識到顧默同學這樣好的同學也是我的巨大收獲之一。。。再次謝謝大家。。。。我要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