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康的問題,此時也在困擾蕭錯。他始終不明白,當日,格格為什麽非要出門送琴譜,他查過家裏的電話,格格出事之前,曾經給一個叫梅雅的女人打過電話。

當時,蕭錯並沒有多心,因為梅雅的兒子豆豆是蕭楚格的學生,三歲就跟格格學鋼琴,格格常說他有音樂天賦,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還專門訂購一本新琴譜,幫他比賽。有一點,蕭錯心存有疑,那天他專門給格格請了假,她出門時間比上班時間晚了半小時,可凶手卻能了如指掌,在格格出去送琴譜時下手。

難道是梅雅?

蕭錯給梅雅打過電話,詢問當日情況,梅雅當時正在外地。她說是蕭老師主動打電話給她,還約她去耶那村村口拿琴譜。蕭錯問梅雅怎麽在外地,豆豆呢?梅雅說,豆豆跟他爸了。蕭錯放下電話,又想起王媽。當日,他再三交代王媽不要叫格格外出,王媽一輩子都是言聽計從,那天怎麽會讓格格走了呢?這事蕭錯不能提,一提王媽的眼淚就止不住,哭著說格格出去的時候還沒有下霧。

蕭錯趕到交警大隊,找到了何敬業,何敬業正在辦理退休手續,蕭錯要求見見猴渣。何敬業說,猴渣這幾天就要放出來了。蕭錯問,查清楚奔馳車是怎麽花的嗎?何敬業指了指門口,說那兩個人就是野生動物組織的研究員,他們說猴渣的車,可能是大型飛禽造成的,大家都認為那些劃痕是抓痕。等兩天痕跡證據出來,猴渣就可以回家了。

蕭錯要求見猴渣,何敬業認為猴渣不直接涉及蕭楚格的案子,也就答應了。蕭錯見到猴渣的時候,使了個眼色,叫猴渣不要吭聲,他悄悄掏出手機,問了句:“那天你看見的孩子,是他嗎?”猴渣張著大嘴,仔細看了看,點了點頭,他對那孩子的記憶太深刻了。猴渣確認了照片,又緊接著反問蕭錯:“那玉你盤了嗎?”蕭錯起身,握著猴渣的手,說:“等你出來,就盤……”蕭錯還想說話,覺得嗓子發哽,不再說話。

蕭錯出去跟何敬業說告辭時,何敬業正在收拾東西,他手裏拿著蕭楚格出事那天做的輪胎痕跡澆鑄模,稍微遲疑一下,想著這東西對案件似乎沒什麽作用,是交給那個毫無斷案經驗的狄康呢,還是叫它在這兒睡大覺?

狄康此時正在絞盡腦汁分析死者的身份,他懷疑,這孩子的死亡,跟蕭楚格的死亡有很大的關聯。狄康對何曉箏說:“什麽琴譜這麽重要,非要大霧天送?除非是參加鋼琴比賽的。我馬上去查誰家的孩子缺席了鋼琴比賽。”

“不,我認為,這孩子是在比賽結束後死亡的。如果沒有參加比賽的話,那麽這個孩子的家長一定會著急,可孩子已經死亡兩三天了,居然還沒有人報案,這說明,這個孩子死時,比賽已經結束。蕭楚格是個盲人,她雖然是耶那村的小學老師,但帶的鋼琴學生肯定不多,帶的學生應該不會很多,你馬上問問蕭錯就會知曉。”

“此事不宜問蕭錯,直接問耶那村小學的校長吧,我立刻去查。”

狄康見到梅雅時,她似乎還不願意接受豆豆死亡的消息。她問狄康:“你們說,我連他最後的樣子都見不到了,是什麽意思?”狄康很遺憾地說道:“孩子是在葬狗坡裏找到的,成百隻老鼠和一些鳥禽咬噬了他。”

梅雅聽到這些,目光變得呆滯,狄康能看得出,她不願意流淚。她隻是看著天花板,揉搓衣角,在不經意間,衣服上的褶皺,很快爬上她的眉間,她自言自語著:“你們不知道,他有多漂亮,他頭發很長,眼睛也很大,能告訴我,他的手還完整嗎……”

“手部很完整,隻是眼睛不在了……”

“手在就好,他……走得痛苦嗎?你知道……他才七歲……”

“傷在頭上,死亡幾乎是一瞬間的……”

梅雅沒哭,反而含著淚笑了笑:“他比完賽的時候,還一路活蹦亂跳地跟我說,他發揮得很好……他要去告訴蕭老師……”

“蕭老師?是蕭楚格嗎?”

“是的……她是個盲人,我兒子就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從孩子三歲起,就開始彈鋼琴。她說我兒子很有音樂天賦。為了這次比賽,我專門給他定做了新禮服,染了發,還化了妝……”

“準備去參加鋼琴比賽的?”

“是的。這比賽很重要,有很多經紀人在選鋼琴小王子,所以我盡量把他打扮漂亮些……”梅雅一直在忍,把眼淚忍住,她似乎還能看見,豆豆在她麵前撒嬌的模樣,是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會讓人產生幻覺。

“比賽之前,你有沒有打電話給蕭老師,叫她給你送琴譜?”

“沒有,蕭老師是盲人,走路不方便。本來是說好我去她學校拿的,但她突然打電話給我,說她今天不去學校,馬上給我送去。”

“你們倆見麵了嗎?”

“沒有,我等了半天,她也沒過來,我打電話給蕭家,王媽說蕭老師出去了。我看時間快來不及了,就沒繼續等。”

“那時候是幾點?”

“我兒子八點半開賽,我們八點走的。豆豆抽號是第一個上場,他彈完曲子是九點半,因為我要出差,所以就提前帶著豆豆回來了,到耶那村應該有十點。”

“回來的時候經過葬狗坡了嗎?”

“沒有,因為下霧了,我們從紅丹河繞路回來的。跟豆豆他爸說好,比完賽他要來接兒子,因為下霧,他叫我先把孩子放在巴圖家。我根本不知道豆豆出事了,這兩天我一直以為孩子在他爸那兒。”

“他爸是誰?為什麽要把孩子放在巴圖家?”

“他爸是王二,開貨車的。我們離婚好幾年了。他一直想跟我要孩子,我不給他看孩子,他就威脅我,如果他看到孩子,他就會一槍打死他,誰也見不到。”

“王二有槍?”

“他原來有杆兔子槍,現在槍還在不在,我不太清楚。我們分開好幾年了……”

狄康轉身告訴身邊的小警察說:“通知王二,他再也見不到孩子了。”

梅雅走了,她費了很大勁才沒有當著狄康的麵哭出來,但是一出門,一下樓,想到再也看不到孩子的時候,眼淚就出來了……

王二此時剛剛出了紅丹河,正準備和他相好的娜娜出去兜風。娜娜跟了他很多年,一直想要輛車子。趕上前兩天譚彪叫王二處理帕薩特,王二覺得那輛車才開兩天,沒沾過血,也沒出過事,開到外地低價賣了,不如便宜自己。再說,那輛車本來就是用王二的戶頭買的,便偷偷留給娜娜了,卻不知留的是禍根。

王二趕到警察局,聽聞兒子死了,痛不欲生,他對狄康說:“豆豆出生的時候,我就下崗了,買了個車,貸了很多錢。他媽媽沒辦法忍受我在外麵瞎搞,就和我離婚了。那天一大早,我就去了耶那村,和梅雅說好,等孩子比賽完,我接過來住幾天,沒想到車在鬼街口翻了,加上下大霧,沒辦法接兒子。梅雅說她要出差,如果我不接走的話,她就把孩子送她外婆那兒。我說先把孩子放巴圖家,等大霧散了我就回去接他。”

“你去接孩子了嗎?”

“去了,巴圖說豆豆回他外婆家了,我沒接到。”

“你去耶那村的時候,經過葬狗坡了嗎?”

“沒有,葬狗坡那地方邪氣,能不打那兒過,就不打那兒過,我是從紅丹河繞路過去的。”

“你認識這個東西嗎?”狄康拿出一個鐵叉。

“認識,這是巴圖讓村口的鐵匠給做的彈弓。他孫子和我兒子一般大,倆人喜歡在葬狗坡邊打鳥玩。”

狄康看著王二,在他身邊轉了轉,聞出一股河水的腥氣,又問:“你經常在紅丹河附近嗎?”王二臉色大變,怒道:“這跟我兒子的死因有關係嗎?”狄康不說話,隻圍著王二轉,他趁王二低頭時,從王二的頭發裏拿出一樣東西,他仔細一看,是根水藻,又向他打量片刻,才說:“我們隻是想把事情串聯起來,你下過紅丹河水?”

王二剛死了兒子,又聽狄康問的不是正題,心裏又恨又急,反問道:“我現在隻想知道是誰殺了我兒子!”狄康緊盯著王二的眼睛,說:“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回你的兒子,為了撫養權,你經常把你兒子偷偷帶走。當然,愛子之心人人都有,在爭奪中有一些情緒波動也是正常的。你清楚我說的話嗎?”

“不,我不明白,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當時聽巴圖說豆豆回他外婆那兒了,他外婆見我就罵,所以我沒敢去接。我隻想知道,我兒子是怎麽死的。還有,你們會把遺體交給梅雅嗎?”

“在事情沒弄清楚之前,我們暫時誰也不能給。”

王二走了,狄康拿著那截水藻,迅速趕往何曉箏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