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案件需要真相的關鍵時刻,何曉箏卻表現出了讓人不解的態度,既不說話,也不反駁,怡然自得,十分之鎮定,麵對漫漫長路,倆人一直保持著耐人尋味的沉默。

何敬業一路上都在思考一個人,誰?張友和。張友和看上去,雖然麵相凶煞,脾氣不好,但不過是跳梁小醜,並不像是能殺人的主兒。殺人不是宰雞,那可不是誰都有膽子下手的。再說,張友和與蕭楚格素未謀麵,無冤無仇,也找不出什麽殺人動機。

然而,何曉箏似乎沒有這個覺悟,她帶著何敬業返回刑偵技術法醫室,讓何敬業也換了衣服。他們走到蕭楚格的屍體邊,何曉箏將蕭楚格的一隻胳膊,露出來給何敬業看:“你看這,注意肘部。”

何敬業仔細一看,格格的肘部關節處,確實有一塊斑點。何曉箏又拿起蕭楚格另外一隻胳膊,同樣,在肘部也有一塊斑點。何敬業沒有提出疑問,他知道,何曉箏會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何曉箏將蕭楚格的胳膊收好,轉身跟何敬業說:“人的生命非常脆弱,任何脆弱的身體,在消失之前,都會留下許多不可磨滅的東西,法醫學裏,有一個專有名詞來形容它,叫生活反應,也就是人體本身受到外來刺激時,一種本能的應激反應。”

“你是說,這塊斑點,是死者生前留下的?”

“沒錯,這種淤傷,不是屍斑,是死者生前用肘部頂地而產生的,非常用力地抵住地麵。”何曉箏走到辦公桌邊上,用自己的肘部抵住桌麵,演示給何敬業看。

“為什麽要用肘部頂地?是垂死掙紮嗎?”

何曉箏徹夜未眠所思考出的片段,此時,在她腦海裏串聯起來,使她道出最終的結論:“不是垂死掙紮,是反抗,是奮力反抗!”

何敬業這才意識到,這個案件果然非同一般:“反抗,你是說凶手和她有過接觸?”

“是的。我想請您幫個忙,您試著攻擊我。”

何曉箏說完,便假裝行走。何敬業立刻躍開兩步,雙臂一抖,一招格鬥式,擺開了陣勢,何曉箏抬頭望時,不禁又是驚愕,又是好笑。何敬業一咬牙,直接撲了上去,接下來,兩人便撕扯起來。

幾個回合下來,何曉箏發現,扭打根本傷及不到肘部,難道蕭楚格是躺在地上和凶手搏鬥的?何曉箏接著躺在地麵上,讓何敬業去和她撕扯,對於一個盲人來說,隻有對方攻擊過來,她才有意識進行反抗。

何敬業連試幾種進攻方式,何曉箏都沒能用上肘部抵抗。這是怎麽回事?何曉箏讓何敬業去掐她的脖子,這時,何曉箏若想反抗,就必須用肘部抵地,才能推開凶手的身體,進行反抗。

原來,有人攻擊蕭楚格的脖子。

可為什麽蕭楚格的脖子前麵,沒有出現掐痕呢?如果真的有人掐住她的脖子,那麽,女人最厲害的武器就是指甲,可她的指甲裏,卻沒有留下凶手的皮膚纖維。最讓何曉箏不解的是,在蕭楚格的脖子後麵,反倒出現了一道擦傷,這讓何曉箏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麽人,用了什麽樣的方式攻擊了蕭楚格。

何敬業把何曉箏從地上拉起來,氣喘籲籲地說:“隻要死者和凶手有過接觸,就一定會留下痕跡。這個現象一旦成立,將顛覆一切。”

何曉箏拿張照片,指給何敬業看:“10月29日,天很冷,蕭楚格身上穿著毛衣,又套著白色風衣。你看她的衣服袖子,這片汙痕,恰好在她的肘部。也就說,她就是穿著這件衣服,奮力反抗的。隻有這種反抗,才可能形成肘部的出血點。”何曉箏將蕭楚格腿部淤傷,掀給何敬業查看,“除此之外,死者的腿也有淤傷……”何曉箏回眸之際,突然停下話語,她發現蕭楚格的風衣袖子,一隻袖子肘部有汙跡,而一隻卻沒有。

何敬業並沒有注意這些,隻是接上何曉箏的話,往下問道:“這淤傷會不會是汽車撞擊後留下的?”何曉箏立刻否定了這種推測:“如果是大型貨車撞擊的話,應該發生骨折,而現在僅僅是淤傷,這是蕭楚格用生命換來的生活反應,引導著我們去查明犯罪。”

“這個可憐的孩子,就快當媽媽了,所以,她想活著。”

“爸,如果是一場意外交通事故的話,您的認定書應該怎麽寫?”

“大貨車司機張友和觀察不周,駕駛不當,應負百分之七十的責任。蕭楚格因眼盲,誤入行車道,違反了交通法規,應負百分之三十的責任。如果,整個交通事故在調解中,責任認定環節能圓滿結束的話,將順利轉入賠償調解環節。考慮到畢竟一個鮮活的生命喪生在車輪之下,應該做經濟賠償。”

“假如,蕭楚格死在刀下呢?”

“那就是殺人,必須一命償一命,押送刑場挨槍子。”

“如果用汽車,去殺掉一個人,然後偽裝成肇事逃逸,再被證明盲點。一條人命,僅僅用幾萬元的賠償作為了結。您不覺得,如今最高、精、尖的殺人工具,不是槍,是汽車了嗎?”

“可張友和的妻子說他們一直在車裏,沒下車,怎麽和蕭楚格搏鬥呢?”

“盡管張友和夫妻,都能互相證實對方一直在車裏,但並不能排除他們兩人,仍有共同作案的時間和條件。至於他們倆是為情仇而殺人,還是為劫財而殺人,眼下還無法作出推測。總之此案,疑點眾多,必須從交警大隊移交給刑警大隊立案偵查。現在,您可以放心地退休了。”

“處理完猴渣奔馳車的案子,我才能正式退休。你知道,猴渣的案子,一點頭緒都沒有。”

“從表麵上看,猴渣說是大鳥撞到大奔車上,似乎不太靠譜,但這種說法,也不是無根之風。您還記得十五年前,蕭明恒失蹤時,我媽曾經說過,蕭明恒見過一隻大鳥,非常龐大。之後沒幾天,蕭明恒就失蹤了。我媽為了尋找蕭明恒,曾經向野生動物協會提供過線索,追蹤了好幾天,也沒見到什麽大鳥。到現在算起來剛好相隔十五年。我覺得,奔馳車被劃,應該不是一張嘴,兩隻眼睛的人所為。我有一個朋友專門研究怪獸,你可以找他幫忙!”

“是奧特曼,還是魔幻小說家?”

“都不是,是野生動物研究員。”

“你的那個初戀?”

“爸——多少年了,您還提……”何曉箏一臉羞澀,隨即找了張名片遞給父親,何敬業一看,果然是野生動物研究所的,便笑眯眯地接受了。

何敬業還告訴何曉箏,狄清答應嫁給她哥,這可是何家一大喜事,叫何曉箏幫著她哥張羅張羅,把婚事辦得體麵些,畢竟狄清是個大戶人家。何曉箏淡定一笑,說蕭楚格死了,狄清嫁不嫁給何震林還很難說,因為何家跟蕭家爭老婆爭了幾輩子,在感情上麵從來就沒贏過。

聽完何曉箏的一席話,何敬業的臉,一點表情都掛不上了。他知道,何曉箏的話,並不是憑空論斷。何家祖父何嘯天,任警備廳廳長的時候,就不可救藥地愛上了蕭家祖父從皇城根下帶回來的小嬌妻。到了何敬業這代,雖然娶到了蕭明恒的戀人池文青,但一輩子過得是提心吊膽。到了何震林這輩,追了狄清近十年,才決定訂婚。可這轉眼間,蕭楚格又死了,倆人能不能結成婚,還要看蕭錯給不給這個麵子。

這些糗事,何敬業不想多提,趕緊更換話題,叮囑何曉箏早點回家。何曉箏嘴上說著馬上回家,但手上依然在忙碌著,何敬業勸她不要著急,按照他偵破過的案例經驗,有些案情看來極其複雜,但答案卻是非常簡單。聽何敬業這樣說,何曉箏也稍微放寬了心,但心中總不十分踏實,因為她越來越覺得,蕭楚格死亡背後,一定隱藏著什麽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