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錯突然間驚悉此事,縱然一生經曆過不少大風大浪,也禁不住手足無措。隻能去歪脖樹下探個究竟。當他們來到歪脖樹下,的確看到有警車和救護車圍在磚瓦房外。猴渣問過圍觀的人,才知道,磚瓦房裏確實出了人命。

倆人從人群間擠身而入,往屋裏看去,見床邊有兩個人正在檢驗屍體。蕭錯悄悄問猴渣,那屍體是不是今兒早上賣琀蟬的婆子。猴渣瞅著屍體,的確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子,但僅憑半個腦袋的白發,猴渣自然不敢肯定,那屍體就是今淩晨到玄光閣的那個婆子。

蕭錯推了猴渣一把,讓他上前觀看。猴渣凝目再瞧老人時,吃驚不小。那屍體頭衝大門,兩隻眼睛,瞪視天空,死不瞑目。最古怪的是,她的皮肉發青,在燈光的照射下,泛出絲絲青光,瞧得猴渣肌膚起疙瘩,全身都不自在。

猴渣仔細回想,婆子去玄光閣時,正是淩晨三點,當時還處在夜幕當中,再加上店中燈光昏暗,他隻顧盯著玉蟬,也沒注意老人的模樣。但從感覺上來說,賣琀蟬的婆子,比這屍體婆婆溫和多了。難道這屍體,不是賣琀蟬的婆子?猴渣心下正在狐疑,就聽蕭錯在他身後低聲問道:“是不是那婆子?”

猴渣正欲搖頭否認之際,卻又被蕭錯往前推了一把。猴渣與屍體打了個正著,猴渣頓時頭頂上飛去三魂,腳底下走掉七魄,渾忘了蕭錯還在身後等他回答,隻是直勾勾盯著那屍體身上的毯子。嘴裏哆哆嗦嗦地說著:“是……是……是她。”

猴渣與那婆子僅有一麵之緣,認起身份自然不敢肯定,但那條毯子,即便化成灰粉,猴渣也認得清楚,那毯子不是別人的,正是他淩晨送給老婆子的。那條毯子蓋在自己身上擋風禦寒,已經有幾個年頭,邊角那些煙洞,猴渣都能一一說出年代緣由來。如此看來,這屍體不是別人,正是淩晨趕去玄光閣賣玉蟬的老婆子。

猴渣愣在那裏不動,是因心中尚有三分疑慮,憑著格格和蕭錯的分析,這老人絕不是什麽凡人,事隔幾小時,這婆子怎麽說死就死了呢?難道是遭了歹人毒手?是圖財害命,還是……

就在猴渣猶豫間,屍體已經被人搬上擔架,抬擔架的人往外抬送屍體時,見猴渣蔫呆呆地張著大嘴,盯著毯子,也不讓路,便吆喝一聲,叫猴渣閃開。猴渣被他一喊,隨即回過神來,急忙問道:“這老奶奶,怎麽死的?”

旁人斜了猴渣一眼說:“你是她家屬嗎?”猴渣心道,是不是親戚,先套個近乎再說:“我是她……哦,是這麽回事,我原來也在這邊住過,才搬走兩年。這不,回來看看街坊鄰居,鄉裏鄉親的就問問,關心一下。”

“這老太太是冠心病急死。”抬擔架的人,見猴渣麵容緊張,表情又十分哀傷,和老人並非一般關係,當下便對他說出死因來,讓他得知其中根由。猴渣聽了此話,還不敢信,追問道:“既然是病發,怎麽也得先搶救搶救吧?”

“根據屍體檢驗,老人死亡時間至少四十六小時,根本沒有搶救的必要性。”

“死了四十六小時?這麽算起來,她前天就已經死了?”猴渣聞聽此言,心裏有點犯糊塗,腦子也蒙了,上帝佛祖,如來觀音,輪班叫了一遍,也沒弄清楚,淩晨趕往玄光閣的婆子,是人還是鬼?驚奇駭異之間,猴渣全然不知該作何理會。

抬擔架的人,見猴渣還不讓路,似乎已有些不耐煩了,冷哼了一聲,將抬著屍體的擔架,稍微一斜,想閃過猴渣離開。不承想,這擔架一斜,竟從毯子裏露出一隻手來。這手瘦如幹柴,骨節突兀,指甲彎長,猴渣見了,更加肯定是她,是到玄光閣那婆子的手,毫無疑問。

猴渣向來堅信幽冥之事絕非虛妄之說,何況淩晨琀蟬事件,是他親身經曆,事到如今,也不由得不信了。猴渣再往深處想想,不免令他覺得頭發根發奓。就在此時,忽然一雙冰冷如鉤的手,從他背後掐住了他的脖子,猴渣急忙回身,見是蕭錯,這才發現自己是緊張過度。待猴渣安下心來,才勉強衝蕭錯笑了笑,咬著他耳朵說:“我想,我已經被怨魂纏腿。”

蕭錯聽猴渣說到這兒,鋸木頭般地幹笑兩聲,故作不懷好意地盯住他說:“怨魂纏腿,這四個字,在青天白日之下,等於零。”

“可是……那……那那……條毯子是我……”話剛說到一半,猴渣的臉就此僵住,喉嚨裏咕咕響了幾聲,想要說話又說不出來,皮膚瞬間變成暗青色,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蕭錯聽說毯子是猴渣的,自然明白其中緣由。但婆子已經死了有兩天這番變故,實在突然。蕭錯走到奶箱旁,仔細觀看鎖眼,那鎖眼並非小孩胡鬧亂堵的,而是破壞了內置鎖芯。蕭錯將猴渣拉在身邊,警覺地向四處看了看,低聲說道:“知道是怨魂纏腿,還不快走!”

猴渣已經是魂不附體,膽子再大也撐不住了,想畫符念咒,但腦子裏一片空白,隻好如傀儡般隨應著蕭錯。

倆人退出人群,蕭錯心中沒有任何恐懼,反而平定,他反複回想,霎時之間,腦海中轉過幾個念頭:“那婆子死了兩天,為什麽早不發現,晚不發現,偏等我們來,才發現呢?明明住在歪脖子樹下,為什麽說是老槐樹下呢?”

猴渣腦中一閃,想起婆子臨走所說之言:我家住在太平街,老槐樹邊五百一十四號。有機會路過,我再把毯子還給您……他便硬著頭皮辯道:“太平街,老槐樹,五百一十四號。這地址,想來也不見得是那婆子信口胡吹,槐乃鬼木,槐樹皆是木鬼之樹,太平街就是太平間的諧音。514……就是‘我已死’的意思。婆子去賣琀蟬的時候,已經報出自己是個‘死人’,隻是我沒聽出來……”

蕭錯急忙打斷猴渣的話語,將他拉到無人街邊,說道:“此地人多嘴雜,若被警察聽到你和這婆子淩晨還有瓜葛,定會將你帶上警車,買賣琀蟬事情一旦敗露,你將難脫幹係。這婆子猝死兩日之後,身上卻蓋著你的毯子,依我直觀判斷,這不像是偶然巧合,卻像栽贓陷害。”

“栽贓陷害?”猴渣瞪大眼睛,臉上突然現出極度驚慌的表情,抹抹嘴冒出句很有哲理的話:“我是吃糧食長大的,我什麽都怕。”

蕭錯顯現出沉著的表情,然後,在街邊踱了幾個圈,用沉穩的語氣說道:“知道害怕,就別亂給人毯子。警察在毯子上隨便找出幾根頭發,驗個DNA,你猴渣就是第一犯罪嫌疑人。”

“可那婆子是冠心病急死,屬因病變所致的非暴力死亡,是由於體內潛在性疾病引起的,跟我猴渣一點關係都沒有。再說,那婆子已經死亡兩天,我的毯子是今天淩晨才給婆子的。再說,從法律上來說,我猴渣是個遵紀守法、按時交稅、完全合法的公民。”

“死亡時間,有屍體作證,而你給婆子毯子的時間,卻沒人給你作證。猝死本不涉及法律訴訟問題,但由於死亡發生得太突然、太迅速,讓人感到突如其來,非常意外,疑點眾多。如果發生在醫院裏,沒人懷疑什麽。一旦屍體到了警察手裏,更容易被他們懷疑為外表不留痕跡的謀殺。在警察局裏,有大把大把的殺人案件,都是罪犯作案後為逃避罪責,又魚目混珠,將謀殺偽稱為暴卒身亡。”

聽蕭錯說得嚴重,猴渣慌了,這也難怪,不用細想,光扳指頭算就能明白,這是一劑猛藥。但猴渣的思維著實異於常人,不但毫不退讓,還卷起袖子,憋足力氣,氣沉丹田,呼了一聲:“難道我猴渣,會被人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幹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