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柳樹間穿過,駛向柳堤那邊。

慕容孤芳黛眉深鎖,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搖頭,一聲歎息。方重生聽在耳裏,忍不住道:“姑娘你……”

慕容孤芳道:“你知道我在思索什麽?”方重生道:“知道。”慕容孤芳道:“我知道你也是在思索這個問題。”

方重生搖頭歎息。慕容孤芳亦自歎息,道:“不單止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

方重生道:“我們這個計劃實在無懈可擊,在事前,任何的一種可能都已經考慮到。”慕容孤芳道:“而且進行得非常順利。”方重生道:“不錯。”慕容孤芳道:“可是偏偏就在計劃成功的階段,突然被對方粉碎。”

方重生道:“事倩的發生實在太突然。”一頓,接道:“突然得令人完全不能夠接受。”

慕容孤芳道:“若說沈勝衣、白玉樓早已看破我們的手段,沒有理由冒這個危險,到我們將白冰送出,才采取行動。”方重生道:“不錯。”

慕容孤芳苦笑道:“我實在想不出錯漏是出在什麽

方。”

方重生道:“但錯漏一定有的,否則……”

慕容孤芳道:“這一次我們敗得實在太慘。”

方重生不能不承認。慕容孤芳沉聲接著又道:“我從來沒有這樣失敗過,以前雖然也曾經失敗,但總是立即找到失敗的原因,立即予以補救,隻有這一次——這一次敗得實在莫名其妙。”

方重生隻有苦笑。慕容孤芳道:“也許我太累了,思想所以也變得遲鈍起來。”

方重生方待說什麽,慕容孤芳已又道:“讓我好好休息一下,也許能夠想出錯漏所在。”語聲未已,馬車突然一緩。

方重生立即問道:“什麽事?”

駕車的回答:“慕容剛倒在前麵。”

慕容孤芳道:“少管他!”駕車的應了一聲,馬車恢複了原來的速度。慕容孤芳轉向方重生:“沈勝衣殺了慕容剛?”

方重生道:“我離開的時候沒有。”慕容孤芳道:“那麽你離開之後應該一樣沒有,沈勝衣若是要殺一個人,絕不會用拳頭將他擊倒就算。”

方重生道:“應該就是。”慕容孤芳道:“那,慕容剛想必就是自殺的了。”

方重生無言。

說話間,馬車已從慕容剛身旁駛過。柳堤靜寂,風入鬆已不在,到底又哪裏去了?慕容孤芳當然不知道風入鬆曾經出現;不知道風入鬆一切都看在眼內,已獲悉她就是紅梅盜。方重生同樣不知道。

柳堤仿佛似無尺,夜色正濃,一輪冷月斜掛在天空。車簾子開處,慕容孤芳探頭外望,黛眉仍深鎖。

月光斜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色看來是如此蒼白。拾手輕理雲發,她又是一聲歎息,忽然笑道:“白玉樓現在應該已清楚,紅梅盜是一個女人。”

方重生“嗯”

應了一聲。

“他當然沒有忘記方才的豪賭,在京中那幢私邸已經輸給了我。”

方重生苦笑。慕容孤芳笑問道:“你能否想象得到他是怎樣一種表情?”方重生點頭。慕容孤芳歎息道:“他一定會忍不住大笑。”

方重生道:“因為他雖然輸了,姑娘你卻不能夠住進他那幢莊院內。”慕容孤芳道:“除非我是不要命。”方重生道:“不過,像他這種人,再住在那裏,一定心頭像壓著一塊大石。”慕容孤芳嬉笑道:“據說他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君子,大丈夫!”方重生勉強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姑娘隻要給他一封信,擔保他一定立即搬出。”慕容孤芳幽然道:“何必呢?”

方重生道:“姑娘與沈勝衣的勝負又如何?”慕容孤芳道:“這才是開始,說勝負未免言之過早。”方重生沉聲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

慕容孤芳道:“在第二個計劃未開始之前,我們必須找出這一次失敗的主因。”

方重生道:“若是我找不出呢?”

慕容孤芳道:“在第二個計劃擬好的時候,無論找得出與否,都要進行。”她冷然接道:“無論如何,我都要達到目的。”

方重生無言點頭。慕容孤芳接道:“死而後已。”方重生道:“無論姑娘去哪裏,方重生都會追隨姑娘的左右。”

慕容孤芳點頭,道:“很好。”她垂下簾子,半身偎入了方重生懷中,好像已變得衰弱不堪。這一次她敗得實在大慘了。

前行半裏,馬車在一座刹的前麵停下。古刹的門即時大開,一個和尚現身出來,遙遙的一聲佛號。正是變化大法師。

慕容孤芳的語聲即時從車廂內傳出來,道:“變化!”變化大法師應道:“果然是姑娘。”隨即歎了一口氣。

慕容孤芳道:“我們失敗了。”

變化大法師一點也不奇怪,道:“看見姑娘乘這輛馬車晝夜趕路,貧僧已想象得到。”

慕容孤芳道:“你上車。”變化大法師道:“好的。”慕容孤芳接著吩咐:“小方,你將事情詳細跟大法師說一遍。”

變化大法師聽得很用心,偶然也發問一句,神情卻越聽越疑惑。慕容孤芳閉日靜坐,不插一言,一直到方重生將話說完,才張開眼睛,問道:“變化,你聽清楚了?”

變化大法師合掌道:“阿彌陀佛。”幕容孤芳道:“你可知錯漏出在何處?”

變化搖頭道:“想不透。”他一聲歎息,接道:“這件事實在匪夷所思。”

慕容孤芳歎了一口氣。變化大法師接道:“我們的計劃可謂無懈可擊,而且由始至終,無疑都進行得很順利。”

慕容孤芳道:“偏就到最後一步慘敗。”

變化大法師歎息道:“沈勝衣果然名不虛傳。”

慕容孤芳道:“以我所知,這個人前前後後,助人解決過不少奇奇怪怪的事情,判斷非獨迅速,而且準確。”變比大法師道:“據說是的。”

慕容孤芳道:“我卻實在難以想象,他如何能夠在最後關頭看破我們的計劃,及時趕到將白冰救下。”

變比大法師道:“貧僧一樣。”慕容孤芳咬唇道:“不管怎樣,我也要與他一較高下。”

變化大法師道:“貧僧也有這意思。”

慕容孤芳盯著他,道:“這一次,我們可能一再失敗,麵臨末日。”

變化大法師道:“貧僧早已參悟生死,姑娘不必為**心。”

慕容孤芳道:“你是出家人,像這些事情,我實在不該將你牽涉在內。”變化大法師合什道:“士為知己者死,姑娘又何必多言。”

慕容孤芳道:“以你看,我們什麽時候再采取行動的好?”變化大法師道:“那若是別人,所謂迅雷不及掩耳,當然是越快就越好,但沈勝衣既然是如此足智多謀,定必會考慮到我們有此一著,以其如此,不若從長計議,一方麵,我們有時間檢討一下,也好再訂出一個周祥的計劃。”慕容孤芳道:“正合我意。”變化大法師道:“那麽,我們就留在這座古刹如何?”

慕密孤芳嬌笑道:“知我者,變化大法師。”

變化大法師長喧佛號。也就在阿彌陀佛聲中,馬車駛進古刹之內。

古刹那道門方閉上,旁邊一株大樹上,一個人就飛鳥一樣落下。高冠錦衣,白發長須。——風入鬆!

他的目光落在那道方閉上的門上,閃爍不定,仿佛在考慮什麽。沉吟了一會兒,他的身形又飛起來,飛回那株大樹上,一閃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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