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漸漸到了十月中旬,越來越多準備參加科舉和武舉的士子紛紛進京,來自大唐各地的十萬士子雲集神都洛陽,各家客棧爆滿,大街小巷,酒肆青樓,處處可見風流士子們的身影。

積善坊高府門外,李臻正在囑咐姊夫曹文一些注意事項,曹文默默點頭,李臻說的這些事情他都懂,不需要李臻再對他囑咐。

隨即科舉漸漸來臨,科舉背後的人脈競爭也逐漸激烈起來,人人都想托關係、敘鄉情、拜高官為門生,以求在科舉中能得到朝廷高官的關照,這也是大唐每年科舉的一大勝景。

李臻也受不了大姊李泉給他施加的壓力,開始為姊夫曹文奔波,他本來打算讓曹文拜為狄仁傑的門生,不料狄仁傑被貶,無奈之下,他隻得打上了高延福的主意。

高延福隻是內侍省的四大內侍之一,隻管宮中之事,一般不過問朝廷政務,不過高延福在洛陽有很深的人脈,他可以把曹文推薦給某個實權高官。

正好高延福想給養子高力士找一個教授書法的西席,而曹文的書法極好,在沙州很有名氣,李臻便把曹文推薦給高延福。

這時,高府管家快步走了出來,他早已和李臻熟悉,知道他是老爺極為看重之人,對李臻也十分客氣,躬身施禮笑道:“李公子,老爺有請!”

李臻拉了一下曹文,“走吧!”

曹文整了一下衣冠,忐忑不安地跟隨李臻進了高府。

書房內,曹文全神貫注地寫了一首詩,高延福在一旁暗暗點頭,筆法圓潤不失力道,看字如識人,這個曹文果然寫的一手好書法。

雖然曹文是李臻的姊夫,但他有真才實學更讓高延福欣賞,這時,曹文放下筆,謙虛地對高延福道:“學生已寫完,請府君過目。”

高延福拾起條幅,讀了幾遍,讚許道:“不愧是沙州才子,書法真不錯。”

他放下條幅,又把高力士招上前,對他道:“從今天開始,曹先生就是你的西席了,還不拜見先生!”

高力士跪下,恭恭敬敬給曹文磕了三個頭,“學生高力士,拜見先生!”

自己的第一個學生竟然是個小宦官,多少讓曹文心中不太舒服。

不過想到高延福權勢和人脈,這點遺憾也就無足輕重了,他連忙扶起高力士,“不敢!不敢!以後我們互相切磋,一起學習。”

高延福對曹文的人品很滿意,便讓高力士帶他去學房練字,兩人離去了,房間裏隻剩下高延福和李臻。

高延福又讓人擺了酒,對李臻笑道:“今天無事,你就陪我喝兩杯吧!”

李臻也笑道:“蒙府君看重,晚輩就卻之不恭了。”

“這就對了,隨意一點好!”

雖然高延福最初是對李臻懷有感恩之心,但李臻在佛經案中的表現十分老道,令高延福很是讚賞,無形中,他也願意和李臻聊一聊心裏話。

李臻給高延福倒了一杯酒,感概道:“不瞞府君,我姊夫是有才華之人,是我祖父最得意的門生,可惜家境貧寒,性格又比較文弱,在縣衙中做事也沒有出頭之日,我大姊對他期望很高,希望他能考上科舉。”

“我看得出來,他的書法確實不錯,已隱隱有大家風範,我會把他推薦給高官,賢侄就放心吧!”

“多謝府君提攜!”

兩人喝了幾杯酒,高延福有了幾分酒意,便笑道:“狄公被貶黜的真正原因,我想你應該明白了吧!”

李臻默默點頭,當初來俊臣在監獄內要狄仁傑揭發任知古、裴行本等人,實際就是武則天的授意。

隻是他沒有想到,武則天抓狄仁傑下獄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清洗李旦派係,難怪狄仁傑最後要燒掉那封信。

高延福喝了口酒又笑道:“聖上本想借狄仁傑案最後牽出皇嗣,沒想到這樁案子卻殺出一個毛頭小子,最後攪了局,她最後隻好借韋團兒之手來達到目的了。”

李臻嚇了一跳,“府君是說女皇帝知道我了?”

高延福笑眯眯道:“聖上知不知道你,我不太清楚,可我想,她就算知道,也不會把你放在心上,不過一些有心人卻記住了你。”

李臻知道高延福所指,比如來俊臣、韋團兒、武承嗣等局內人,他苦笑一聲道:“但願這件事就此為止,不要再生事端了。”

高延福卻搖了搖頭,“林欲靜而風不止,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朝堂鬥爭就是這樣,有時候你覺得事情結束了,或許它才剛剛開始,有時候你覺得它還在繼續,實際上它已經結束了,詭異莫測,也隻有局中人才清楚。”

高延福見李臻有點心情沉重,又笑道:“你不用擔心,有我在,來俊臣、韋團兒等人不敢動你。”

“多謝府君護佑晚輩!”

這時,李臻又問道:“那武承嗣呢,他就沒有複出之日了嗎?”

高延福冷笑一聲,“敢對佛經下毒,讓聖上親眼目睹了死亡,聖上不殺他已經是天恩,他還想再複出,純屬癡人說夢了。”

高延福又倒了一杯酒笑道:“我們喝酒,不要說這些無趣的事情了。”

……

這段時間,心情之人最好的卻是李泉,她向趙秋娘借了兩千貫錢,加上李臻給她的錢,她前前後後囤積了五千貫錢的上好葡萄酒。

雖然讓她提心吊膽了一個多月,但最後酒價暴漲,她的上好葡萄酒供不應求,使她大獲其利。

與此同時,丈夫又得到高府君的青睞,答應把他推薦給掌實權的高官,李泉可謂雙喜臨門,就在李臻和丈夫回來後,她便拉著兩人,來左岸酒肆擺酒慶賀。

婆婆孟氏要吃素,不肯跟她來酒肆,她也不以為意,心情反而更好,在酒肆二樓包下了一間雅室。

酒保眼睛很毒,看出李泉才是做主的人,滿臉堆笑地站在她身邊點菜,李泉有了錢,為人也爽快,指著酒肆的七八樣招牌菜道:“一樣給我來一份,另外你們店裏有什麽好酒,我是指葡萄酒。”

酒保嚇一跳,一樣來一份,那就要五貫錢了,這是個有錢人啊!

他連忙陪笑道:“好酒有,剛從高昌運來的葡萄酒,就是價格比較貴。”

李泉冷笑一聲,“你別當我是冤大頭,以為我是外行嗎?高昌葡萄酒也分三六九等,給我報名字!”

酒保見她是懂行人,不敢再弄手腳,隻得老老實實道:“要便宜的,有雙林居的三年釀,價格適中的有張生坊的十裏香,價格貴一點的,有雅士居的進士紅和王德記的老窖紅。”

“進士紅多少錢一瓶?”

“我得先給三位說清楚,因為最近天子過壽,酒價大漲,別的酒肆也是一樣,進士紅每瓶要一貫錢,這個價格能接受嗎?”

李泉眉頭一皺,她賣給左岸酒肆的價格是五百錢,這幫混蛋居然翻了一倍,太黑了。

但讓她選別人的酒又不可能,她隻得點點頭道“那就來一瓶進士紅!”

“好咧!三位稍坐,酒菜馬上就來。”酒保匆匆去了。

南市各家酒鋪因為進貨渠道不同,所以酒的品質也各不相同,大家都給自己的酒取了名字,李臻給大姊的酒取了一個名字,叫進士紅。

這段時間,雅士居的進士紅已經成為了洛陽名酒,極受士子們歡迎,誰不想高中進士呢?

李臻湊上前低聲笑問道:“阿姊,你告訴我,這段時間你賺了多少錢?”

李泉眉開眼笑,小聲說:“告訴你,老姐我至少淨賺了這個數。”

她伸出一根手指頭,李臻嚇了一跳,不會吧!短短幾個月就淨賺了一萬貫,這簡直大發了。

他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麽阿姊的酒鋪剛開業時要被人趕走,就是為了這次發財的機會啊!

這時,李泉見丈夫若有所思,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便不高興地敲了他一下,“喂!你又在悶想什麽?”

曹文‘噓!’一聲,“我在聽隔壁說話呢!”

李臻和李泉都屏息細聽,果然聽見隔壁有幾人在談論時事。

“皇嗣被貶,我看聖上又想立武氏為皇太子了,我大唐沉淪若斯,才能撥雲見日?”

“季真兄太多慮了,我覺得皇嗣被貶和武承嗣被奪王爵有關,聽說武氏家族對武承嗣被奪爵十分不滿,為了平衡李武之間的矛盾,皇嗣被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你們倆說得都不對,應該是廬陵王要回來了,等他當幾年太子,聖上再把他貶下去,又將相王提上來,兩兄弟輪流玩,反正就是上不了位。”

……

李泉對這種話題不感興趣,又把注意力轉移到兄弟身上,打趣他笑道:“這幾天我見你心神不寧,是不是在想那個小妮子了?”

狄仁傑被貶去彭澤縣當縣令,狄燕也陪同父親去了,而好友酒誌在北市附近買了一處占地兩三畝的小宅,他也返回敦煌接父母去了。

這段時間李臻沒有了朋友,顯得有點心緒不寧,總是被大姊李泉取笑。

李臻知道老姐後麵要說什麽,慌忙起身道:“我出去透透氣!”

他慌慌張張出去了,李泉見他跑得狼狽,不由開心地大笑起來。

李臻走出雅室,站在欄杆前凝視著南市裏的車水馬龍,大姊確實說中了他的心事,他這段時間是有點想念狄燕了。

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卻一起出生入死,建立了深厚的情誼,狄燕走了一個多月,讓李臻感覺到悵然若失。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陰陰的笑聲,“李公子,我們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