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的三人都愣住了,這是怎麽回事?

這時,房門開了,走進來三人,為首是一名白眉白須的老僧,房間裏的僧人連忙起身,合掌施禮,“主持!”

白眉白須的老僧正是麟趾寺住持智光大師,他點點頭,走到李臻麵前坐下,關切地問道:“公子還有頭暈目眩之感嗎?”

李臻感激地對老僧笑道:“我估計喝完粥,就不會有了。”

智光大師眼中露出欣慰之色,輕捋一下長須,又歉然道:“今天恐怕要麻煩公子換個地方修養了,哎!其實不光是公子,麟趾寺所有僧人都要搬走。”

“大師,發生了什麽事?”

“河內一個比丘老尼看中了麟趾寺,聖上就把寺院賞給了她,我們寺院的僧人都要遷到城外報國寺去,原本給三天時間,但昨天又有人跑來說,今天上午就要全部遷走,想必你們剛才也聽見了,現在連你們住的僧客房也要遷走,少郎,抱歉了!”

“我們倒是無妨,但這個河內老尼也太橫蠻了吧!她是什麽來頭?”

“什麽來頭?”

後麵一名年輕僧人憤恨道:“無非是薛懷義的一條狗罷了,宣揚邪說,玷汙佛門,居然還得天子的器重,簡直令人……”

“清遠,別說了!”智光主持目光嚴厲地打斷了他的話。

年輕僧人不敢再說下去,合掌退下,智光主持又對李臻道:“少郎毒性雖去,但箭傷未好,至少還要修養三四天,否則會影響到腿部經脈,還是請少郎和我們一起到報國寺。”

“可以,我隨時可以走!”李臻並不在意轉移地方,對他而言,哪裏都一樣。

這時,年輕僧人又低聲道:“師父,後院那座禁房,我要不要通知一下主人?”

“不用了,那座禁房誰也不敢進去,河內老尼也不敢。”

李臻好奇地問道:“大師,什麽禁房?”

智光主持笑了笑說:“是一個權貴在麟趾寺內買下的一座觀音堂,由私人供奉,是本寺的禁房,不準任何人進入,河內老尼也不敢進去。”

“是哪個權貴的房子?”

智光主持微微一笑,“李少郎,時間不多了,我們走吧!”

……

河內老尼之所以看中麟趾寺,是因為麟趾寺位於洛水以北,緊靠皇城的立德坊內,地理位置十分優越。

再加上洛水以北各坊主要居住著貧寒人家以及地位低下的匠戶,很容易招攬信徒,所以河內老尼在遍踏城內十幾座寺院後,最終選定了麟趾寺。

麟趾寺的僧人從昨天便開始搬遷了,由於河內老尼提前進城,麟趾寺必須在上午全部清空,給河內老尼和她的弟子居住。

李臻被抬進了一輛馬車,酒誌也坐進車內,馬車開始緩緩向東城外駛去。

“老李,這個河內尼姑我也聽說一些傳聞,她自號淨光如來,能預知未來之事,據說此老尼每日隻吃八十一顆米和十八顆豆子,照樣養得肥白圓潤,在河內一帶有數萬信徒,她這次進京,聽說還有一萬多信徒跟隨她同來。”

“你在哪裏聽到這些傳聞?”

“哎!洛陽城都傳開了,酒肆、青樓到處都有人在說,反正你是眼睛一閉,人事不知,我可是到處遊逛,這些事情能不知道?”

李臻沉吟一下道:“老胖,你還是回敦煌吧!娶了翠兒,安安心心過日子,舍利案的風波太大,武承嗣不會罷休,你還是早點脫身吧!”

酒誌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道:“老李,你不覺得是天意嗎?當初我們在蒲昌海遭遇沙塵暴,亂逃一氣,結果遇到了吐火羅老僧,拿到舍利函。”

酒誌又笑道:“我覺得這其實是上天安排我們卷入此事,我早想好了,舍利案若不徹底結束,我不會走!”

李臻還想再勸他,這時,遠處傳來了鹿角號聲‘嗚——’號聲低沉,隨即聽到馬車外有人大喊:“淨光如來進城了!”

李臻連忙拉開車簾,卻見大街上成千上萬的人在奔跑,每個人的激動萬分,馬車已經無法再行走,隻得暫時靠在路邊。

不多時,大街兩旁早已擠滿了人山人海,男女老少,一眼望不見盡頭,連房頂上,大樹上都站滿了人,有數千士兵在維持秩序。

李臻坐在馬車上,倒看得清楚,遠遠地,隻見一頂頂的旗幡出現了,鼓樂悠揚,號角聲聲,氣勢壯觀。

先是數百名身著彩服的信徒高舉旗幡列隊而過,緊接著是數十輛牛車,每輛車由四頭健牛拖拽,牛車上是一丈高的木台,每座木台上有五名年輕女尼。

五名女尼個個年輕美貌,或坐或臥,千姿百態,卻沒有穿僧服,而是身著豔麗的七彩長裙,衣裙薄如蟬翼,裏麵的晶瑩肌膚清晰可見,頗有點像莫高窟內的飛天。

一共三十輛牛車,一百五十名年輕女尼,這些美貌女尼出現,引起了大街兩邊的極大的轟動。

無數人看得目瞪口呆,眼睛一眨不眨,李臻心中暗歎,這個河內老尼分明是以色誘人,勾引信徒追隨。

一隊一隊的牛車和信徒走過,隊伍綿延兩裏,這時前方傳來一片聲嘶力竭的呼喊,“淨光如來!”喊聲儼如山崩地裂一般,隻見大街兩邊的數萬民眾紛紛跪下,河內老尼終於進城了。

這是一輛由十六頭健牛拉拽的巨大牛車,上麵有三層木台,下麵一層擺放著各種木雕的珍禽異獸,祥雲繚繞,儼如天國降臨。

中間一層則環繞站著十六名年輕女尼,更加美貌出眾,長裙帛帶飄舞,仿佛仙女環飛。

最上麵是一座蓮花台,四周布置有紗幔,在半透明的紗幔中,隻見一名身披金袈裟的老尼端坐其中。

正如酒誌的描述,這個老尼長得肥白圓潤,麵態安詳,她周圍是各種金飾,更顯得金光閃閃,令人有一種忍不住頂禮膜拜的衝動。

四周民眾幾乎要瘋狂了,拚命磕頭,哭喊哀叫,大街上變成了狂熱的信徒世界。

酒誌低聲道:“昨天就有人到處宣揚了,向淨光如來磕一個頭,延壽一年,所以有這麽多人在磕頭。”

李臻再也看不下去,刷地拉上了車簾,簡直荒謬絕倫,什麽河內老尼,淨光如來,分明就是蠱惑人心的邪教。

他雖然沒有見過薛懷義,但這個河內老尼也隻是他的走狗,由此可見這個薛懷義的權勢已經到了什麽程度。

李臻見另一條出城的道路卻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他便吩咐車夫道:“從另一邊出城去!”

馬車緩緩掉頭,向另一條出城的街道駛去,身後進城隊伍中開始有信徒向大街兩邊民眾散發銅錢,引來更加瘋狂的擁擠。

……

李臻去洛陽城外報國寺繼續養傷,而與此同時,在大唐長安城內,舍利案又有了新的轉折。

大理寺天牢發生血案後,武則天下旨將狄仁傑放回家中軟禁,令侍衛嚴加保護,又下旨令禦史中丞周索元繼續調查毒經案,狄仁傑暫時沒有了性命之憂。

而真假舍利案也塵埃落地,皇嗣李旦獻舍利有功獲得褒獎,魏王武承嗣因獻假舍利而被武則天怒斥,趕出朝堂。

在很多人看來,兩件事並沒有什麽聯係,而且都已完結,但事實上,舍利案卻並沒有結束。

武則天決心查清舍利案的真相,在毒經案交接給周索元三天後,特使來俊臣抵達了長安。

但來俊臣還是來晚了一步,當他率領數十名手下騎馬衝進務本坊時,隻見務本坊上空濃煙滾滾,燃起了大火,坊內民眾哭爹喊娘,數百人挑桶拿盆趕去滅火。

來俊臣心中驚訝,拉住一人問道:“哪裏失火了?”

“武柱國府失火了!”

武柱國就是武順,來俊臣大吃一驚,催馬向失火的府邸衝去。

此時,武順府已經完全被大火吞沒了,烈焰騰空,濃煙遮天蔽日,數百名士兵正和坊內民眾一起奮力救火,但杯水車薪,根本無濟於事。

好在武順已死,府內人都遣散了,武順府是一座空府,但對於來俊臣而言,這場大火無疑就將很多證據都燒毀了。

來俊臣臉色鐵青,這必然是有人趕在他之前放了一把火,這會是誰幹的?

就在這時,後麵馬蹄聲大作,隻見十幾名騎士縱馬疾奔而來,隱隱聽見有人大喊:“魚校尉,是武順府失火!”

來俊臣心中一怔,他連忙催馬躲到暗處,不多時,十幾名騎士奔至武順府前,為首一名男子,年約三十歲左右,頭戴烏帽,身著錦袍,長得麵白如玉,俊美異常,腰佩一把七星寶劍。

他也焦急大喊:“讓士兵先救西北角的大火,一定要保住書房!”

來俊臣認出了此人,竟然是千牛校尉魚品龍,他怎麽也來長安了?

魚品龍雖然隻是一名宮廷侍衛官,但很多人都知情,他其實是武則天貼身婢女韋團兒的麵首。

雖然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六品校尉,但魚品龍卻很會利用韋團兒的權勢,連千牛衛將軍武攸緒都對他恭恭敬敬,他劍法雖然舞得花團錦簇,卻不實用,被戲稱為皇宮三大‘花劍’之一。

來俊臣心念急轉,難道舍利一案也和韋團兒有關係?

不過很快來俊臣便想到了,未必是韋團兒,應該是武承嗣才對,魚品龍也是武承嗣八大假子之一,武承嗣把他推薦給了韋團兒。

當魚品龍被韋團兒收為麵首後,他便成為了武承嗣和韋團兒之間的聯係橋梁。

魚品龍來長安,必然是受武承嗣派遣,不過來俊臣又感到困惑,他原以為是武承嗣派人放的火,現在看來,武順府失火應該和武承嗣無關,那又會是誰放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