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見了吧!我們是什麽關係。”

狄燕冷笑一聲,“今天還算很溫柔了,兩個月前師父的壽辰,我們之間的惡鬥還連累一個無辜小師妹喪命。”

“怎麽會惡劣到這個程度?”李臻不解地問道。

“緣起我父親被刺,那個皇宮侍衛刺殺我父親失敗,立刻自殺了,留下的唯一線索就是手臂上刻的‘芙蓉’兩個字,後來我們才知道,他就是此女人的……情夫。”

說到最後兩個字,狄燕臉上流出既憤恨、又惡心的神情,她實在不想提到這個詞。

李臻點點頭,“所以你認為你父親被刺和這個武芙蓉有關?”

“你是不知道,這個武芙蓉野心勃勃,武承嗣將公文帶回家,都是交給她代為批閱。

她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武承嗣能被立為太子,最後由她來繼承武承嗣的皇位,結果被我父親阻止,她甚至比武承嗣還要恨我父親,我們之間的死仇就是由此而來。”

“原來如此!”

李臻點點頭,他現在又知道了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看來武則天的時代確實是獨一無二。

三人收拾了殘局,安撫好酒保,又簡單吃點東西,便起身出發,從定鼎門進了洛陽城。

定鼎門又叫天門,是洛陽的主城門,從南城外的天闕,到進入城內的天街,再到天津橋、天樞、應天門、天堂,七座氣勢恢宏的建築依次在一條中軸線上分布,形成了曆史上最華麗的都城中軸。

一進洛陽城,雍容繁盛的氣息便迎麵撲來,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男人大多穿錦袍烏帽,女人則是長裙短襦,色彩豔麗,儀態萬千。

大街兩邊是高高的坊牆,坊牆內隨處可見高大宏偉的建築,精巧絕倫的飛簷,大唐都城磅礴的氣勢在一座城門前便彰顯無遺。

“李大哥,酒胖,要不你們先跟我回家吧!我帶你們見見我父親。”狄燕笑著邀請他們。

“我無所謂,我跟老李!”

此時酒誌突然覺得自己很多餘,為什麽不跟小細一起學醫呢?

或者再來一個美女,把自己帶走也行,當然,中午見到的那個美女就免了,他酒誌風華正茂,還想多活幾年。

這個問題李臻也考慮了很久,他需要有一個人給自己指點一下,讓自己明白目前的處境,如果現在倉促去找高延福,說不定反而會弄巧成拙,畢竟高延福就是武承嗣的人。

而且見一見曆史上赫赫有名狄仁傑,也是他期待已久之事。

“好吧!我們就先去見見你的父親。”

……

氣勢恢宏的神都洛陽城除了皇宮和入苑外,平民所居住的區域一共有一百零九坊,三座大市場,被洛水一分為二,其中北麵二十八坊一市,南麵八十一坊兩市。

洛陽的達官貴人基本上都住在天街兩側,而普通平民則集中住在洛水以南,工匠和貧寒人家大多住在洛水北岸,素有北賤南貴之說。

狄仁傑的府邸便位於緊靠天街的安業坊內,是一座占地約三十畝的府宅,這裏原來是隋朝兵部尚書楊尚希的宅子。

和動輒占地上百畝的王公貴族巨宅相比,這座宅子顯得並不大,但狄仁傑卻喜歡這裏的清幽。

宅子有上百年曆史了,盡管幾經修繕,但樹木卻保留下來,府中到處是參天挺拔的大樹,綠樹成蔭,各種建築淡雅而不失精巧,別有一番情趣。

狄仁傑有三子兩女,長子狄光嗣任戶部員外郎,已自立府第,次子狄光遠和三子狄景暉皆在太學讀書。

長女狄鈺已出嫁,唯有小女兒狄燕活潑好武,跟隨公孫大娘學武,喜歡外出遊曆,又被祖母寵愛,狄仁傑也管不住她。

狄燕將李臻和酒誌暫時安排在府中客房休息,她自己先來見父親,今天正好是旬休,難得她父親白天在家。

此時,狄仁傑正坐在書房內看書,這也是他最大的愛好,他已年過六旬,須發皆白,但精神卻很好。

今天他穿一件白色的細麻寬身禪衣,頭戴平巾,神態安詳從容,正看書到妙處,不由捋須輕笑。

忽然,狄仁傑隻覺眼睛一黑,一雙光滑的手遮住他的眼睛,他無奈地苦笑道:“是燕兒回來了嗎?”

全府上下,除了他最寶貝的小女兒外,沒有人敢這麽調皮,就連他的兩個孫子在他麵前也是規規矩矩。

狄仁傑五十歲時才得了這個寶貝女兒,從小就寵愛異常,他的家教極嚴,唯獨在女兒身上,他的家教屢屢失靈,令他無可奈何。

不過女兒雖喜歡到處亂跑,但品性淳良,而且像他一樣嫉惡如仇,這又讓狄仁傑感到寬慰。

狄仁傑眼前又一亮,聽見女兒的笑聲傳來,“難得休息,阿爹不出去走走嗎?”

狄仁傑快一個月沒見到女兒了,他心中十分高興,放下書笑道:“來!來!讓爹爹看看你,是不是臉上又添了個刀疤?”

狄燕拉著父親胳膊,嘴一撅道:“哪有爹爹希望女兒臉上長刀疤的?你還要不要女兒嫁人了。”

“嗬嗬!我的燕兒想出嫁了嗎?那夫婿找到沒有,帶來給爹爹看看?”狄仁傑繼續和女兒開玩笑。

狄燕臉一紅,跺腳道:“不準爹爹再說了,要不然,好東西就不給爹爹了。”

狄仁傑心中一喜,低聲笑道:“你幫爹爹弄到了?”

狄燕得意地將一隻包裹放在父親桌上,“這可是女兒跑斷腿才找到,不過花錢卻不多,對方就像不知道它似的,我擔心是不是真品?”

“讓我來看一看!”

狄仁傑有些急不可耐地打開包裹,包裹裏是一隻略有點發黃的白絹卷軸,他小心翼翼展開,竟然是一幅書法,內容卻是金剛經,字跡很小,但筆畫間圓勁有力,使轉如環,奔放流暢。

狄仁傑仔細看了片刻,激動得連連點頭,“是的!是歐陽公真跡,沒錯,就是他寫的那幅金剛經。”

歐陽詢在五十年前已去世,他留下的書法成為大唐珍品,藏於各大權貴府中,但也有少部分流落於民間。

狄燕在一個月前去了歐陽詢曾經住過的梁州安平寺,用百貫香油錢買到這卷金剛經。

這也是狄仁傑在一個多月前聽到的一個消息,歐陽詢於貞觀年間在梁州安平寺內抄過一卷佛經,有人曾見它和別的佛經隨意堆放在一起,他便動了心,讓女兒去打聽一下。

不料女兒不僅打聽到這卷佛經,而且居然把它買回來了,更重要是,它不是贗品,而是真跡,這讓狄仁傑怎能不欣喜萬分。

狄燕看出父親內心激動,便笑嘻嘻道:“女兒幫爹爹達成心願,該怎麽獎賞我?”

狄仁傑輕輕在女兒頭上敲了一下笑道:“爹爹就不追究你以前調皮搗蛋那些事了,這就是獎勵!”

“這叫什麽獎勵啊!”狄燕捂著頭叫嚷起來。

她其實是想利用這個機會讓父親幫一幫李臻,不過她了解父親的脾氣,還不能這麽倉促提出來。

她話題一轉笑問道:“爹爹準備把這幅書法珍藏起來嗎?”

“你這傻孩子,如果是爹爹想要,這麽著急做什麽,這是爹爹準備獻給天子的壽禮,她對我說過幾次了。”

“爹爹的字就寫得很好,連女皇帝都喜歡,為什麽不自己寫一幅字給她呢?”

“爹爹怎麽能和歐陽公相比,這幅書法至少價值千金,你卻隻花了百貫錢,哎!爹爹也寫幾幅字,給安平寺補償一下。”

雖然不好開口,但狄燕也不能不說了,她輕輕咬了一下嘴唇道:“爹爹女兒求你一件事!”

“哦!我的燕兒居然求爹爹做事,少見啊!說說看,什麽事情?”

狄燕便吞吞吐吐將長安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但她隱去了自己參與奪舍利的細節,而隻是說自己路過長安,見有人在官道殺人才忍不住出手。

最後狄燕道:“他們明明沒有殺武順,武順是被他人所殺,現在卻把罪名栽在他頭上,女兒實在氣不過,才想幫幫他。”

狄仁傑是何等精明老辣,他立刻聽出這件事中隱藏著的激烈鬥爭,涉及到了魏王,還有其他不知底細的勢力。

不用說,爭奪舍利也是為了給天子獻壽禮,但自己若插手這件事,就是極為不智了。

他沉思良久道:“這個年輕人你帶來了?”

“女兒帶來了,就在客房等候。”

狄仁傑心中略略有點不高興,他女兒怎麽什麽人都往家裏帶,這個李臻卷入了朝廷權貴暗鬥,把他帶來自己府中,不就讓人懷疑自己也參與了此事嗎?

但現在他不想批評女兒,這件事以後再好好教訓她,狄仁傑便道:“你帶他過來,我先見一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