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萬年縣縣令找到武順,告之他在城外發現了武氏家將的屍體,八人全部被殺。

武順大驚,急忙帶人趕去縣衙驗屍,他並不是為了這八人之死,而是要找回他的舍利,但最後結果卻使他大失所望,舍利已經不翼而飛。

‘砰!’一隻瓷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濺,武順氣得發了瘋,又奮力把桌上的東西全部掀翻在地,他暴跳如雷地大吼:“若讓我查到是誰,我非把他千刀萬剮,方泄我心頭之恨!”

十幾名心腹手下垂手站立,皆嚇得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他們都明白,武順千辛萬苦才得到舍利,卻在半路被人劫走,他怎麽可能不大發雷霆。

武順吼叫了足足半個時辰,直到他吼不動了,才終於冷靜下來,他坐靠在軟榻上,目光凶狠地盯著十幾名心腹手下,一定是有人泄露了消息,才會被人半路伏擊,自己的身邊藏有內鬼。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藍振玉身上,武順揮了揮手,令所有人下去,隻留下了藍振玉,藍振玉妹妹是他的寵妾,使藍振玉成為他唯一信任的心腹。

半晌,他嘶啞著聲音問道:“這件事你怎麽看?”

“事情雖然糟糕,但使君需要先冷靜下來,東西應該還在長安,跑不了!”

武順歎了一口氣,“我怎麽冷靜得下來,好容易才得到的舍利,最後又丟掉了,還死了八個武氏家將,這讓我怎麽向父親交代?”

藍振玉沉吟一下道:“知道使君要把舍利送走之人,隻有李臻,會不會是他下手?”

“不可能!”

武順搖了搖頭,很肯定地說道:“我驗過屍體,他們是被數十人擊殺而死,遭到幾十根短矛的伏擊,李臻他們隻有三人,又是初次進京,哪裏去找這麽多殺手,不會是他們,是另有其人,而且我知道,是我內部有人對外泄露了消息。”

藍振玉的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又道:“難道是王元寶反擊,又把舍利奪回去了?”

“王元寶不會有這麽大的膽子吧!竟然敢殺武氏家將?”

“也有可能啊!比如他們殺人滅口,不留證據,讓使君抓不到他們殺人的把柄。”

武順也是一個極為精明之人,他和王家號稱長安雙富,從上一輩開始,彼此已打了幾十年交道,都比較知根知底,他盛怒之下或許會以為是王家所為。

但當他冷靜下來,他又很清楚,這不是王家的做事風格,王家是商人,絕不會做這種殺人絕事,徹底得罪武承嗣,就算在高昌,他們也不敢和自己的人正麵爭奪。

“這件事也不是王家所為,是另有其人。”

武順負手走到窗前,目光陰鶩地望著天空,半晌冷冷道:“想爭奪這舍利的朝廷勢力絕不止兩家,這必是另一家插手了,你要用最短的時間,給我查清幕後之人。”

“卑職明白了,這就去查!”

停一下,藍振玉又問道:“李臻好像已經不在一品客棧,需要卑職找到他們嗎?”

武順冷笑一聲,“他的人在我這裏,不需要你找,他會自己上門來!”

藍振玉行一禮,退下去了,武順又望著天空,咬牙切齒道:“我非把這個內鬼挖出來,將他千刀萬剮!”

……

李臻三人在天剛亮時回到了崇業坊的民宅,康思思終於見到了兄長,兄妹二人抱頭痛哭,敘述別來之情。

李臻和酒誌坐在另一間小屋裏休息,品嚐思思給他們煮的茶湯,盡管茶中放了蜂蜜,他們卻品出了一絲苦澀之味。

尤其李臻,在數天之內連敗兩次,對他的自信打擊極大,前一次他因為初到長安,不了解情況中了陷阱,而這一次,到手的舍利又飛掉了,他再用運氣不濟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隻能說他對形勢的判斷還是不夠深入,他怎麽也想不到一個小小的舍利竟然翻起大浪,他這才深深理解了王輕語的話,一時間他沉默無語。

“老李,那個紫衣盜是個女人,你看出來了嗎?”酒誌在別的方麵反應較慢,但在辨身識女人方麵他卻高人一籌。

“我大概也看出來一點。”

那個紫衣人穿著緊身武士服,纖細的身材分明是女人無疑,李臻又問道:“你肩上的傷好點沒有?”

酒誌晃了晃肩膀,“還好,不怎麽疼了,他奶奶的,那婆娘好重的腳,把我骨頭都差點踩斷了。”

李臻又沉吟片刻道:“還有那群黑衣人,你覺得有點眼熟嗎?”

這時,康大壯走了進屋,他接著李臻的話道:“他們就是我們在高昌遇到的吐火羅武士,我聽到他們說話了,就是吐火羅語。”

酒誌愣住了,“不會吧!這幫陰魂不散的家夥,竟然跟著我們到長安了?”

李臻笑了笑,“我也覺得很像是他們,而且王輕語告訴過我,阿緩王也是效忠於大唐的某個權貴,他的手下出現在長安,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他們是吐火羅人,在長安興風作浪,不覺得有點荒唐嗎?”酒誌還是不理解,在高昌這幫人可以胡作非為,但這裏是長安,他們還敢隨便殺人,這簡直有點太不可思議了。

“或許是他們背後的勢力想用胡人來掩人耳目吧!”

李臻歎了口氣,苦笑道:“現在局勢變得複雜了,吐火羅武士背後是一個勢力,那個搶走影舍利的紫衣人又屬於另一個勢力,加上武順和王元寶,一共有四個勢力在爭奪舍利,形勢真的有點撲朔迷離啊!”

“老李,你說得我快昏頭轉向了,依我看,那個最後搶走舍利盒紫衣女人一定去了洛陽,長安已經沒事了,咱們也別管這麽多,去問武順要人,把小細要回來,咱們拍屁股走人,管他們怎麽爭鬥。”

“你說得簡單,武順憑什麽把小細放出來,他吃了這麽大的虧,怎肯善罷甘休?”

三人都陷入了沉思,李臻說得對,隻要小細還在武順手中,他們就休想擺脫這個漩渦。

……

長安延興門外有一座比較老舊的佛寺,叫做青龍寺,是在隋文帝時代修建,香火也曾盛極一時,但隨著興善寺、慈恩寺、玄都觀等李唐皇室寺院和道觀的興起,青龍寺也漸漸衰落了,寺院內原有三千僧人,也銳減到現在的百餘人左右。

由於青龍寺緊靠城門,也這裏也成為三教九流之人的聚集之地,充滿了各種危險,連官府的捕頭衙役也不敢輕易去那裏查案。

寺院側門外有一塊方圓約五六畝的空地,空地上擺滿了各種小攤,賣著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甚至還有人在這裏堂而皇之的擺賣朝廷嚴禁民間持有的軍弩。

下午,一輛馬車停在了空地前,換了一身衣服的藍振玉從馬車裏跳出,快步穿過眾多小攤,直接從側門走進了寺院內,他來到寺院後麵的僧房前,向兩邊看了看,推門走進了一座小院。

剛進小院,兩把劍一左一右頂住了他的咽喉,藍振玉連忙舉起手,“我是來見大師!”

這時,房間裏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讓他進來!”

兩柄劍收走,藍振玉整理一下衣服,快步走進禪房,禪房內彌漫一股淡淡的脂粉香味,裏間盤腿坐著一個僧人,由於被紗簾遮掩,看不清相貌和年齡。

藍振玉連忙跪下,“卑職參見高僧!”

房間裏頓時傳來‘嗤!’的一聲女人輕笑,僧人幹咳兩聲,笑聲隨即消失了,隻聽僧人沙啞著聲音道:“藍振玉,你知道我為何叫你來?”

“卑職不知!”

“那我就告訴你,你提供的情報是不錯,但昨晚失手了,我們的人沒有拿到舍利。”

藍振玉一驚,連忙道:“我今天上午看見了八名信使的屍體,難道不是……”

“八名信使是我們殺的不錯,但舍利卻被別人搶走,我們昨晚白忙一場。”

藍振玉額頭上滲出了汗水,急忙道:“不知是誰搶走了舍利?”

“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昨晚除我們之外,還有另外兩個人在爭奪舍利,但舍利最後落在誰的手上,我們也不知道,那幫吐火羅蠢貨辦事不力,我已重罰了他們,我希望你能利用武順的人手盡快找到舍利。”

“是!卑職明白了。”藍振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房中僧人又緩緩道:“現在大總管極為關注此事,令我們務必拿到舍利,藍振玉,你隻要把此事辦妥,大總管會保你為羽林將軍,你也知道大總管和聖上的特殊關係,隻要他開口,就算讓你做個大將軍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多謝大師提攜,卑職會竭盡全力找到舍利。”

“去吧!我要休息了。”

藍振玉磕了一個頭,起身退了出來,隱隱聽見裏麵傳來女人的笑聲,他心中暗罵一聲,‘假禿驢!’

他已經猜到了,爭鬥的兩人中,其中一人必然是李臻,他現在得盡快找到李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