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房內,武崇訓正焦急不安地來回踱步,今晚一更時分,父親就要發動對太初宮的進攻,而他必須在此之前占領圓壁南門,截斷羽林軍和西苑千騎營騎兵進入宮城的關鍵通道。

現在時間不到,羽林軍會在亥時換班,他也會在那個時候接管圓壁南門,而更南麵的玄武門則掌握在監門衛的手中。

還有半個時辰,武崇訓緊張得心都快跳出來,這時,他茶童端著一杯熱茶進來,將茶放在他身邊,慢慢低頭退下去,茶童的雙腿在不停顫抖,但武崇訓心事忡忡,卻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他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心中稍微平靜一下,他又連喝了幾口茶,讓自己緊張的心盡量恢複平靜,就在這時,茶童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懼,大叫一聲,掉頭便跑,武崇訓一怔,快步向門口走去,但他隻走了兩步,忽然猛地捏住心口,慢慢蹲了下來,他想大喊,卻喊不出來,伸手要抓牆上的劍,但最後倒在地上,身體蜷縮成一團。

但茶童的叫喊奔跑卻引來了武崇訓的親兵,兩名士兵衝進房間,見武崇拜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已奄奄一息,親兵們頓時嚇得大喊起來,“來人!來人!將軍出事了。”

埋伏在外圍的武延基和楊元琰聽見了叫喊,武延基一躍而起,喝令手下道:“包圍官房,殺掉所有親兵!”

楊元琰則率一千士兵將武崇訓的官房和大營分隔開,防止大營發生混亂,這時武延基率五百名士兵從四麵八方殺來,瞬間便包圍了武崇訓的官房,數十名親兵逃跑不及,被全部亂軍殺死。

武延基執刀衝進了房間,見武崇訓倒在地上,嘴角流著黑血,他上前摸了摸武崇訓的鼻息,已經沒氣了。

武延基冷笑一聲,“你也有今天麽?”

他手起刀落,斬下了武崇訓的人頭,隻聽外麵傳來楊元琰大喝聲,“三軍聽著,武三思企圖造反弑君,羽林軍當拱衛皇宮,聽從聖上之令,不準騷亂,作亂者斬!”

武崇訓被殺畢竟隻是在小範圍內引起**,在楊元琰軟硬兼施的安撫下,又漸漸平靜下來。

很快,通往西苑的龍光門開啟,李臻率領一萬騎兵浩浩蕩蕩進入了圓壁城內,廬陵王李顯也出現在隊伍之中。

這時,武延基連忙上前拜見李顯,“卑職武延基參見殿下!”

李顯笑著安撫他道:“武將軍能認清形勢,選擇支持大唐,孤深感欣慰,希望武將軍能勸說其他武氏族人懸崖勒馬,孤會給武氏家族一條生路。”

這是李顯的正式承諾,武延基大喜,連忙道:“微臣願勸說武家,全力支持殿下登基。”

李顯點點頭,目光轉向李臻,今晚李臻才是全局的指揮者,李臻又問道:“玄武門的情況如何?”

武延基連忙道:“啟稟大將軍,玄武門距離圓壁南門約兩百步,也沒有圓壁南門高大,玄武門守軍不會發現圓壁城內的情況。”

“請武將軍守住圓壁南門,保持城內安靜,不可被宮城內發現我們的動靜。”

“卑職遵令!”武延基行一禮,退下去了。

這時,李顯笑問道:“李將軍,現在我們需要做什麽?”

李臻笑了笑道:“殿下,現在我們隻需要等待。”

……

時間漸漸到了一更時分,武三思父子率領三千武士抵達了皇城外的左掖門,三千武士也是武三思養在城外莊園內的死士,用十天時間分頭從城外入城,進入了武三思的梁王府內。

左掖門也是武懿宗控製的城門,此時城門緩緩開啟,武三思大喜,一揮手,三千武士迅速湧進了城門,在武崇烈和武繼植的率領下向東宮重光門奔去,這時,曹文心中開始莫名地擔憂起來,低聲武三思道:“我們是不是應該再穩一點?”

武三思此時已經被登基的欲望衝昏了頭腦,哪裏還聽得見任何勸告,他見曹文眼中露出懼色,不由怒道:“關鍵時候你就頂不住了,成不了大事的混帳!”

武三思調轉馬頭向東宮方向奔去,無奈,曹文隻得硬著頭皮催馬跟隨。

從皇城進入宮城有兩條路,一是走應天門,這是中樞城門,有重兵鎮守,第二條路便是走東宮,東宮明德門和宮城相連,這是一座小門,平時不大開啟,但今天晚上將成為武三思殺入宮城的關鍵。

武三思進行了周密的部署,他的長子武崇訓將控製圓壁南門,並率軍從北麵玄武門殺入太初宮,在明堂和他匯合,兩支軍隊殺入長生殿,殺死二張並控製聖上,然後聖上下詔退位,由他武三思登位。

隻要造成既成事實,那麽掌管羽林軍的武攸宜和監門衛的武懿宗都將順理成章歸順自己,至於李臻的千騎營肯不肯歸順,就要看他們談判的結果了,武三思相信,隻要自己給出李臻無法拒絕的條件,李臻最終會效忠自己。

看得出武懿宗非常配合,武三思的軍隊出奇地順利,三千武士進入重光門,殺進了東宮,武三思興奮異常,戰劍一指遠處黑黝黝的明德門,“衝上去!”

三千武士衝到了明德門下,但意外卻發生了,明德門並沒有像左掖門和重光門那樣開啟,居然紋絲不動,衝到城門下的武士都慌了手腳,紛紛回頭向武三思望去。

武三思心中也疑惑不已,這是怎麽回事,武懿宗難道弄錯了計劃?應該不可能,開啟了重光門,那下一步肯定是明德門。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轟然地關門聲,眾人回頭望去,隻見重光門已經關閉了,三千武士更加慌忙,武三思的心中終於生出一絲不妙。

忽然,東宮幾座大殿爆發出一片喊殺聲,無數的黑影從各個建築物中殺出,直撲武三思的隊伍,後麵的武士措不及防,頓時一片大亂。

“父親,我們中計了!”

武崇烈急得大喊,武三思心中慌亂異常,調轉馬頭向重光門奔去,武崇烈和武繼植揮臂大喊道:“跟我殺出去!”

兄弟二人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麵,曹文則嚇得魂不附體,打馬便逃,這時,一支冷箭射來,正中他的戰馬,馬匹稀溜溜一聲嘶鳴,前蹄高高揚起,曹文沒有抓穩,被掀翻下戰馬。

不等他爬起來,後麵千餘武士狂奔逃來,再次將他掀翻,曹文被無數慌亂的武士踐踏,慘叫哀嚎,漸漸沒有了聲息。

當武士逃遠,明德門下隻留下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城門上,武懿宗冷冷望著被踐踏而死的曹文,他搖了搖頭,如果他答應武三思,恐怕他也會是這個下場。

武崇烈和武繼植剛奔至重光門下,埋伏在重光門上的千餘名士兵一齊放箭,箭如疾雨,呼嘯射來,武崇烈和武繼植措不及防,身中數十箭,兩人被射得像刺蝟一樣,連人帶馬摔倒在地,其餘士兵也紛紛中箭倒下,死傷上百人,其餘士兵嚇得掉頭便逃。

武三思在後麵看得清楚,兩個兒子中箭落地,他心中又急又恨,一口血噴了出來。

東宮內一片混戰,喊殺聲震天,武三思的軍隊越戰越少,其餘武士見大勢已去,紛紛跪地投降,武三思也被十幾名士兵抓住。

這時,從東宮大殿內走出一群人,為首之人正是太平公主,後麵跟隨著高戩和十幾名家將,太平公主得意萬分,幾乎要狂笑出來。

她得到二張的最後支持,率領太平府的兩千家將以及韓至壽率領的一千內衛士兵先一步埋伏在東宮內,另外武懿宗又派三千監門衛士兵協助他伏擊武三思,終於讓她成功地幹掉了武三思。

這時,幾名士兵將武三思押了上來,武三思身負箭傷,身體十分虛弱,太平公主走到他麵前笑道:“如何,最後還是落到我的手中。”

“賤人!”武三思罵了一句。

太平公主揚手便是一記耳光,喝令道:“將他拖下去,絞死他!”

太平公主心硬如鐵,在這個關鍵時刻,她絕不會留下武三思讓張氏兄弟改變想法。

兩名士兵一左一右,用繩子勒死了武三思,隨即有士兵將他屍體高高倒掉在桅杆上,對重光門上大喊:“武三思已死!”

太平公主負手望著重光門,她相信在這個時候,張氏兄弟已經別無選擇。

……

圓壁城內的安靜終於引起了張氏兄弟的疑心,按照計劃,武攸宜會在一更前後解除武崇訓的軍職,並分兵兩路,一路由武延基率領進入太初宮和太平公主匯合,另一路則由武攸宜親自率領,守住龍光門和圓壁南門,防止李臻的千騎營和內衛進入宮城。

但應該由武延基率領的軍隊卻遲遲沒有露麵,玄武門上,張易之久久凝視著兩百步外的圓壁南門,他疑惑地對張昌宗道:“難道武攸宜殺武崇訓沒有成功嗎?”

張昌宗搖了搖頭,“如果沒有成功,圓壁城內一定會大亂,羽林軍會發生內訌,不可能這樣安靜,或許還沒有得手,再等一等!”

這時,一名士兵飛奔來報:“啟稟兩位將軍,東宮平亂已結束,武三思被誅殺,太平公主請求開門入宮。”

張易之和張昌宗對望一眼,張易之心中湧起一種不安,直覺告訴他,在沒有解開圓壁城疑惑之前,不能讓太平公主進入太初宮,他連忙道:“告訴武懿宗,讓他安撫住公主殿下,稍稍等一等。”

士兵飛奔而去,又過了片刻,有士兵指著圓壁南門大喊:“快看,有動靜了!”

隻見圓壁南門緩緩開啟,一支羽林軍列隊魚貫而入,為首大將似乎就是武延基,這支隊伍不多,隻有一千餘人,行至玄武門下,武延基大喊:“改朝換代,光明重開!”

這是今晚的秘密口令,隻有武延基知曉,這是為了防止出現假冒的武延基,張易之走出城頭問道:“武將軍,怎麽會拖到現在?”

武延基沒想到張易之在宮門上,他連忙在馬上躬身道:“回稟張將軍,發生一點意外,武崇訓負傷躲進了糧倉,他身邊還有一百多親衛,我們花費了較長時間才殺死他。”

武延基命人將武崇訓的人頭扔上城頭,有士兵將人頭呈給張氏兄弟,兩人看了看,張昌宗正要下令開門,張易之卻一擺手,又問道:“武攸宜呢?他怎麽沒有來?”

“回稟將軍,武大將軍在穩定軍心,尤其是武崇訓的手下,他擔心會出現內訌。”

圓壁門上,李臻在遠遠注視著玄武門的情況,他見玄武門遲遲沒有開啟,便知道一定是二張生出了疑心,立刻向遠處的李湛招手示意。

這時,張昌宗低聲問張易之道:“五郎覺得有問題嗎?”

張易之沉吟不語,他問題倒沒覺得,他是有點擔心武延基進來後,控製了宮城,太平公主會怎麽對付他們兄弟,他是不是要留點餘地。

忽然,遠處隱隱傳來了喊殺聲,張易之和張昌宗一驚,連忙向遠處望去,似乎是圓壁北城門那邊傳來的喊殺聲,隻見一名騎兵疾速奔來,手執令箭大喊道:“啟稟將軍,千騎營開始攻打龍光門了,大將軍希望太平公主殿下立刻來和李臻談判,否則,千騎營攻進城門,局勢就控製不住了。”

張昌宗大急,怒視張易之道:“你還在等什麽!”

他立刻喝令道:“開啟宮門!”

張易之還想再阻止,但他心中也開始沒有底了,最終沒有喊出來,眼睜睜地看著宮門一點點開啟了。

一種強烈的不安忽然衝擊他的內心,他厲聲大喊:“關閉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