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曹文一直住在嶽父武三思的府上,他有自己的宅子,在南市也投資了幾家店鋪,日子過得十分愜意,但他的嶽父是武三思,野心勃勃,一心想登基為帝,這就注定曹文過不了愜意的生活。

黃昏時分,曹文剛從朝廷回來,還沒有來得及和妻子見麵,嶽父武三思便讓人把他叫去書房,天氣炎熱,曹文滿頭大汗來到書房,隻見武三思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在房間裏團團打轉。

“嶽父大人,發生了什麽事?”

曹文剛一開口,武三思便一個箭步竄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情況緊急,大事不妙!”

“嶽父大人請慢慢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武三思克製住自己內心的焦急,說道:“就在一刻鍾前,夏忠派人給我送來一張紙條,聖上病勢沉重,恐怕熬不了多久了。”

曹文當然知道聖上感恙,休朝五日,卻沒有想到會病得這麽嚴重,他暗暗吃一驚,“消息確切嗎?”

“消息很快確切,而且我聽說相王今天下午離開京城,去太原上任了。”

曹文心念急轉,那麽這樣一來,爭奪皇位之人就隻有嶽父和太平公主了,但為什麽張易之遲遲沒有消息過來?

他想了想道:“張易之會不會已經偏向了太平公主?”

“這也是我擔心之事。”

武三思歎了口氣,“聖上病重,按理張易之應該立刻告訴我,但他卻始終沉默,這不像是想和我合作的樣子,而且我聽說張昌宗和太平公主往來密切,我懷疑他們已經選擇了太平公主。”

曹文也知道張氏兄弟兩頭下注,既支持太平公主,也支持武三思,他們遲遲不表示態度的原因是想在最後一刻站位,對他們而言風險最小,卻把風險給了武三思和太平公主。

曹文沉思片刻道:“我想張氏也不會那麽快偏向太平公主,他們一定會在最後一刻才表態,如果嶽父把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那就會犯下大錯,我們必須靠自己。”

“我也是這樣想,關鍵是我們該怎麽做?”

曹文負手走了幾步,緩緩道:“現在軍權是最重要,目前護衛皇宮的五支軍隊,千騎營、羽林軍、千牛衛、監門衛和內衛,其中千騎營在李臻手中,羽林軍大將軍是武攸宜,監門衛大將軍是武懿宗,內衛將軍是張黎,千牛衛大將軍目前暫時空缺,兩個將軍是武延基和武崇訓,嶽父覺得我們能得到哪支軍隊支持?”

這個問題武三思不知想了多少遍,他苦笑一聲說:“崇訓是我兒,他肯定會支持我,武延基卻是武承嗣之子,我知道他會恨我入骨,但不管怎麽說,我肯定能得到半個千牛衛的支持。”

曹文搖了搖頭,“光半個千牛衛還不夠,我擔心李臻會支持太平公主,那太平公主就有了千騎營和內衛的支持,千牛衛根本不是他們對手,如果嶽父要戰勝太平公主,必須要拉攏武懿宗或者武攸宜,如果他們兩人都肯支持嶽父,那麽嶽父登位就十拿九穩了。”

“可是李旦……”

曹文搖搖頭,“那是以後之事,先登基掌握大權後,再和李旦決一死戰,隻要我們擁有優勢兵力,李旦必敗無疑。”

“好吧!那怎麽才能讓武攸宜和武懿宗支持我?”

“就是需要和他們談,畢竟都是武家,相信他們也知道太平公主若登基,他們會有什麽下場。”

武三思終於點了點頭,“那你代表我去和他們談,可以答應他們一切條件。”

……

盡管宮廷和武三思府已經發生了很多異動,但太平公主府內卻出奇的平靜,太平公主就仿佛這件事和她毫無關係,她就像一條蛇一樣,耐心地等待機會。

書房內,太平公主正在接見一個特殊的客人,她丈夫武攸暨也坐在一旁,武攸暨雖然什麽事都不管,但他的身份卻代表著武氏家族的另一派。

特殊的客人正是武承嗣的女兒武芙蓉,她原本對太平公主十分憎恨,當年她為內衛副統領,位子還沒有坐熱,便被太平公主趕走了,她一直耿耿於懷。

不過今天武芙蓉卻是想化幹戈為玉帛,而且她不僅是代表自己,而且代表她的整個家族,包括她的兄長武延基、武延義、武延壽、武延光。

“我大哥願意支持公主殿下繼承大統,不管我們想知道,我們將來能得到什麽?”

武延基的表態令太平公主欣喜異常,但她並不意外,武承嗣可以說就是死在武三思的手中,武延基絕不會助殺父仇人,而自己丈夫和他們是一派,那麽武延基支持自己就順利成章了。

太平公主笑道:“你們將來能得到很多,首先武氏家族的一切都歸你們,他們的財產和性命任由你們處置,其次我會封令兄為親王,至於你,我會以公主之爵賜之。”

武芙蓉沉默片刻道:“我大哥還有一個要求,希望把武三思一家交給他。”

“那當然,我剛才說了,武氏的一切都由你們處置,其中也包括武三思。”

“既然公主有誠意,那我們就一言為定。”

太平公主笑了笑道:“我現在想知道,你們打算怎麽做?”

武芙蓉取出一封信遞給她,“裏麵有我大哥寫的詳細計劃,公主殿下一看便知。”

……

武芙蓉告辭走了,太平公主負手走到窗前,凝視著窗外一片蓮池,菡萏初成,是否意味著她也將最後走上皇位。

盡管太平公主周密地部署一切,但在她所織的整張大網上至少還有兩個明顯的漏洞。

一個是她沒有得到李臻完全效忠,李臻隻是答應幫助她對付武氏家族,卻沒有答應擁戴她為帝。

太平公主很清楚李臻還藏在一顆秘密棋子,那就是李重俊,別人不知道李重俊的去向,但她知道。

李重俊就在李臻手中,一旦李臻控製全局後,他很可能把李重俊推出來,擁戴李重俊登基。

另一個漏洞就是張柬之,到目前為止,張柬之還是保持著沉默,但張柬之可是李顯的鐵杆支持者。

那麽張柬之會不會因為李重俊而和李臻走到一起,這是太平公主最擔心之事。

但無論如何,武三思才是她的頭號大敵,在解決武三思之前,她暫時不想和李臻發生內訌,一旦解決了武三思,就讓張氏兄弟去對付李臻和張柬之。

……

夜幕又再次降臨,張柬之府宅和平常一樣地安靜下來,但在府宅後院的一間密室內,張柬之正和姚崇商議目前的對策,在政事堂七相中,張氏兄弟和武氏家族占據了五相,政事堂事實上已經失守,他們二人獨力難支。

但他們僅僅不是隻代表自己,而是數百名朝廷大臣以及更多的地方官員,乃至於天下蒼生,沉重的擔子壓在他們二人肩上。

眼看聖上病勢沉重,而朝廷沒有太子,張氏兄弟篡權,武氏外戚步步相逼,權貴中唯一能依靠的李氏皇族偏偏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令他們二人竟有束手無策的感覺。

“我今天去過廬陵王府了。”

張柬之低聲道:“王府已經被千牛衛士兵完全包圍,任何人不準進入王府,我沒有見到廬陵王殿下。”

“就算見到了又有什麽用?”

姚崇冷笑一聲道:“我早就勸過你,廬陵王早已不管外麵之事,他沉溺於佛門三年,所有權力都掌握在韋王妃手中,就算他即位,也不過是第二個天後罷了,你忘記當年先帝和今上是怎麽並駕臨朝的嗎?”

“噓——別亂說。”張柬之連忙製止他。

“現在還有什麽不能說,你我都知道,聖上命不久矣,偏偏這個關鍵時候,相王殿下又被趕去太原,壽春王落到他們手中,讓我們怎麽辦?”

張柬之表情十分複雜,半晌才低聲道:“或許我們可以支持興義郡王。”

興義郡王就是李重俊,自從韋氏被賜死後,李重俊也和外界失去了聯係,有人說李重俊和他父親一起被囚禁在廬陵王府,但也有人說,李重俊逃亡在外,不知所蹤。

但姚崇畢竟是相國,頭腦何等敏銳,他立刻便聽出了張柬之的話中之話,他毫不含糊地問道:“難道興義郡王就在張相國的府上嗎?”

張柬之笑了笑,卻不回答這個問題,他注視著姚崇道:“現在我和千騎營李大將軍已經結成同盟,內衛將軍張黎也明確表達支持我,還有桓彥範、王同皎、崔玄緯、薛思、李湛、楊元琰、敬暉等等十餘人,都表態和我共進退,匡扶大唐社稷,難道姚相國決定置身事外嗎?”

姚崇聽說連桓彥範都和張柬之站在一起,他心中異常震驚,半晌問道:“桓彥範也是支持興義郡王嗎?”

張柬之長長歎息一聲道:“我們過去總是被動失敗,原因就在於我們太糾結到底是廬陵王上位還是相王上位,結果力量被分散,現在我們暫時不考慮到底誰來為大唐天子,我們這一次的目標是推翻武氏,維護李唐江山。”

張柬之從懷中取出一份結盟書,放在姚崇麵前,“姚相國願意加入嗎?”

姚崇見第一人是張柬之,第二人便是李臻,他慢慢拾起筆,顫抖著手,在上麵簽署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