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一晃過去了五年,這五年朝野平靜,波瀾不驚,雖然李武時有暗鬥,也都沒有波及到對方的基本盤,雙方維係著一種動態平衡,這也是武則天所期待的結果。

不過女皇武則天似乎有點晚節不保,她完全沉溺於與二張的荒**之中,張氏兄弟的權勢愈加滔天,武則天為張氏兄弟創建了控鶴府,名義上是研究學問之地,實際上卻成了第二朝廷中樞,武則天的所有的批示和旨意都是由控鶴府發出,由於相權被削弱,控鶴府和政事堂漸漸形成了對立之勢。

不過長安卻很平靜,或許是遠離朝廷的緣故,張昌宗對李臻的仇恨也漸漸淡了,彼此相忘於江湖,李臻這五年倒也過得波瀾不驚,兩年前他從副留守升職為西京留守,爵位也升為敦煌縣公,張說升為西京留守長史。

不過李臻的家庭卻有了不小的變化,五年前,狄燕先後給他生了一子一女,王輕語也在三年前生了一子,李臻已經成為三個孩子的父親。

這天傍晚,李臻和平常一樣從官衙回到家中,剛進家門,小女兒李蕙仿佛一陣風地跑了出來,嬌聲叫喊:“爹爹!”

李蕙今年才三歲,比次子李延著小半歲,李臻最疼愛這個小女兒,他蹲下身,一把將女兒抱了起來,哈哈大笑,用短胡茬在她小臉蛋上刺了一下,問道:“小家夥今天又調皮了?”

“蕙兒很乖,沒有調皮,哥哥很調皮,被娘打屁股了。”

“哪個哥哥調皮?”李臻笑問道。

“兩個哥哥都調皮。”

李臻又親了她一下,抱著女兒走進了內宅,狄燕笑著迎了出來,“夫君回來了。”

“嗯!今天跑了一天,有點累了。”

狄燕把女兒接過去笑道:“夫君先去書房裏休息片刻,我去準備晚飯,等會兒讓輕語給你倒杯茶來。”

李臻回到自己書房坐下,無力地躺了下來,今天他去幾個軍營視察新兵訓練,跑了一百多裏路程,著實把他累壞了。

片刻,王輕語端了一杯參茶進來,抿嘴笑道:“夫郎好像很累的樣子!”

李臻接過參茶喝一口道:“今天去了灞上,又去了鹹陽,跑了一天,累得腰都直不起。”

“今天上午我和燕姐也去看了大姊的新店,真的很氣派。”

李泉的生意越做越大,不僅是長安最大的葡萄酒商和胡粉商,而且去年開始涉足酒樓,先後在長安、洛陽和成都收購了十幾家酒鋪,最近剛剛在西市大門旁建了一座占地十畝的酒樓,四層樓高,另有十幾間小院,叫做酒泉樓,成為長安三大酒肆之一。

“哦!”

李臻對大姊的生意不感興趣,隨口答應一聲,又笑問道:“聽蕙兒說,她的兩個哥哥被打屁股了,怎麽回事?”

“哎!兩個小家夥太調皮了,捉弄林管家,趁林管家吃午飯時,一個把林管家引開,另一個偷偷在他飯碗了摻沙子,正好被燕姐看見,就氣不過,狠狠教訓他們一頓。”

李臻啞然失笑,他的兩個兒子居然這麽調皮嗎?

“現在呢?”李臻又問道。

“燕姐罰他們寫字,每人寫五百字,估計現在還在眼淚汪汪寫字呢!”

李臻本想為兒子求求情,不過一轉念,覺得這樣也好,若不嚴加管束,兩人長大後就會變成蚊蠅二俠了。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一名侍女稟報道:“老爺,大夫人有急事找,好像有人從京城來了。”

“我知道了,馬上就去。”

李臻站起身,將王輕語緊緊摟抱一下,又親了親她的紅唇,兩人調笑幾句,李臻這才快步向外宅走去。

剛走到中堂,正好遇到了疾步匆匆而來的狄燕,李臻見她滿臉焦急,便問道:“出什麽事了?”

狄燕眼睛頓時紅了,撲進李臻的懷中泣道:“祖母快不行了,想最後見我一麵,我得馬上回去。”

李臻心中一驚,狄燕祖母在兩年前差點去世,後來救回來,當時禦醫就說,老人最多還有兩三年,果然被說中了,他想了想道:“我正好也要回洛陽述職,不如我們一起去,全家一起回去。”

李臻是打算半個月後回洛陽述職,既然祖母不行了,那就索性全家一起回去。

狄燕紅著點點頭,“我現在就是收拾,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

“沒有問題!”

李臻想到自己還有一些事情要向張說交代,便顧不上吃晚飯,又匆匆出門向張說的官邸趕去。

……

時間雖然過去了五年,但洛陽基本上沒有什麽變化,普通人為養家糊口掙錢而忙忙碌碌,當官為了升遷而殫盡竭慮,每一天都同樣的過去,時間雖然過去了五年,但一切都仿佛發生在昨日一樣。

不過這段時間,朝局還是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蘇味道去世後,武攸寧出任相國,也同時西京留守之職給了李臻,這便是一個平衡,而且武攸寧因為太平公主的緣故,屬於武家的溫和派,大家都能接受,所以最後狄仁傑和婁師德沉默地接受了武家任相的現實。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是控鶴府與政事堂的鬥爭越來越激烈,如果說李武之爭屬於深層次鬥爭,那麽控鶴府和政事堂的鬥爭便浮在表麵上,已經公開化、白熱化。

如果武攸寧加入政事堂,無形中武家的一部分力量也加入到了相國這一方,這也是狄仁傑願意看到的結果,正是種種考慮,狄仁傑最終沒有激烈反對武攸寧入相,而且蘇味道本身就是模棱兩可的人,在政事堂沒有什麽地位,溫和派的武攸寧替換他,對政事堂的權力平衡影響也不大。

書房內,狄仁傑正負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顯得心事重重,固然是母親的病情加重給了他很大的壓力,而更重要還是朝堂局勢向不利於他的方向發展。

他昨天得到消息,聖上已經在考慮立武三思為嗣,如果說聖上從前還有足夠的睿智,但這兩天她的狀態明顯下滑,昏招迭出,建立控鶴府,讓兩個不學無術的渾蛋掌握大權。

而武三思竭盡全力討好張易之,在二張的枕邊風連吹之下,聖上竟然開始考慮立武三思為太子了,一旦這件事真的成為現實,大唐將麵臨天崩地裂的劇變,內戰必將爆發。

狄仁傑憂慮到了極點,他一定要阻止內戰爆發,要阻止武三思上位,狄仁傑也覺得自己力不從心,他急需得到幫助,首先便想到了女婿李臻,如果他在京城,或許能幫自己扭轉這個局麵。

這一刻,狄仁傑苦苦期盼李臻的到來,這時,狄夫人端了一杯茶參走進房間,她把參茶放在桌上,柔聲道:“老爺,休息一下吧!”

狄仁傑知道妻子為照顧母親的病情非常疲勞,他握著妻子的手坐下來問道:“母親怎麽樣了?”

狄夫人搖搖頭,“情況非常不好,禦醫說,最多隻有幾天了,母親一直在撐著,估計就是想最後見阿燕一麵。”

“阿燕有消息嗎?”狄仁傑歎口氣又問道。

“雖然還沒有消息,不過從時間上算,他們這兩天就應該趕到京城了,再等等吧!對了,大郎明天上午會趕回來。”

狄仁傑心中著實難過,他勉強笑了笑,又歉然對妻子道:“這兩天我朝務繁忙,照顧母親病情就拜托夫人了。”

“老爺就放心吧!主要是老爺自己也注意身體。”

“我知道!我會當心。”

就在這時,隻聽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管家在門外激動道:“老爺,姑爺他們到了,在府門外。”

狄仁傑騰地站起身,他頓時大喜過望,連聲對妻子道:“快!快!我們快出去。”

狄夫人也歡喜異常,不等丈夫吩咐,她自己先一步出去了,狄仁傑披了一件衣服,也急匆匆向府門外走去。

狄府大門外熱鬧異常,李臻一家人乘著三輛馬車到了,連任長安縣令的次子狄光遠一家也隨他們一起回來,外麵停了五六輛馬車,還有數十名親衛騎兵。

狄仁傑和妻子快步從府中出來,李臻上前給嶽父嶽母見禮,狄燕喜極而泣,和母親擁抱在一起,這時,王輕語又帶著三個孩子上前,給外祖父和外祖母磕頭見禮。

王輕語是在前年和狄燕一起回了狄府,她的溫柔賢良也贏得了狄仁傑夫婦的喜愛,再三囑咐狄燕要以禮相待。

狄仁傑抱起兩個外孫,狄夫人也抱起外孫女,兩人都歡喜得合不攏嘴,這時,狄燕小聲問道:“祖母情況如何?”

一句話提醒了狄仁傑,他連忙對妻子道:“夫人帶他們去看看祖母。”

狄夫人小聲道:“母親已經睡下了,不好打擾,明天再看也來得及,我先去安排他們房間。”

狄夫人向狄燕和狄光遠招招手,笑道:“大家帶著孩子跟我來吧!”

狄燕拉了王輕語一下,兩人帶著孩子跟隨母親去了,狄光遠帶著妻女也跟著母親一起進府,這時狄仁傑對李臻道:“賢婿到我書房來,我有話對你說。”

李臻給親兵們交代幾句,讓他們跟隨管家去休息吃飯,他這才跟著狄仁傑去了書房。

書房內,狄仁傑請李臻坐下,笑道:“我看過了你的述職報告,去年做得不錯,各地在招募長征健兒去西域墾邊都不順利,唯獨關中做得最好,提前一個月完成計劃,聖上對你讚不絕口。”

李臻欠身笑道:“其實去西域墾邊主要是心理抵觸,覺得遠離家鄉和親人,但我覺得隻要利益足夠,另外再給他們回來的希望,我想大家都願意了,事實上,我正是這兩條做得不錯,所以才能動用成功。”

“如果準他們再回來,那去西域還有什麽意義呢?”狄仁傑捋須笑問道。

李臻微微一笑,“這就是一個希望,事實上當他們在西域有了家業,而且適應了西域的生活,恐怕他們就不會輕易丟下家業回來了,大家都會算賬,除了離家鄉遠一點,其他樣樣都比家鄉好,誰還會眼巴巴丟下家業跑回來吃苦呢?所以許諾他們回來,隻是現在給他們心理上一個安慰,為的是讓他們心甘情願去邊疆。”

“說得不錯,就是這個道理,關中的經驗可以在其他州縣推廣。”

這時,李臻又問道:“不知現在朝廷局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