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寶一愣,心中變得敏感起來,他魚泡一樣的眼睛瞥了一眼李泉,疑惑地問道:“李東主,恕我沒有聽懂,我妹妹的終身大事?”

“是啊!我兄弟阿臻你也熟悉吧!他和輕語關係一直很好,我看得出輕語很喜歡他,如果他們能……”

“等一等!”

王元寶厲聲製止了李泉,“李東主,我沒有記錯的話,令弟在幾個月前應該成婚了吧!娶了狄相國的女兒,沒錯吧!”

李泉的臉有點發熱了,她真的很難開口,要是王家是貧寒人家,那根本不成問題,關鍵是王家很強勢,又是長安首富,這個求婚實在是難以啟口。

“是這樣,我兄弟想娶令妹為次妻……”

果然,不等李泉說完,王元寶頓時勃然大怒,惡狠狠道:“我們王家再是不堪,也不會去做人小妾,你是在羞辱我們王家嗎?”

李泉滿臉通紅,連忙解釋道:“其實都是一樣,隻是名份上稍微低一點,我保證——”

“你能保證什麽?”

王元寶起身拂袖而走,走到台階上又回頭道:“想娶我妹妹也可以,去把狄家之女休掉,明媒正娶,否則免談!”

說完,王元寶怒氣衝衝而去,李泉被冷在客堂內,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長長歎了口氣,無精打采地回去了。

就在李泉剛走了沒有多久,王輕語便陪同大嫂燒香回來,她本想今天去看狄燕,但被大嫂拖住,她也沒有辦法,隻好等明天再去了。

不過她剛進府門便聽門房說,李泉上午來過,而且是來拜訪大哥,她心中有點詫異,李泉來拜訪大哥做什麽?難道又想從大哥這裏進葡萄酒?也不會啊!他們王家在洛陽壟斷了葡萄酒,但在長安卻排不上好,長安葡萄酒供應是被關隴貴族的趙家壟斷了。

王輕語百思不得其解,她回到自己房中,準備洗一下臉,她陪大嫂出去一趟,額頭有點微微出汗,她剛坐下,貼身丫鬟阿箐便神秘兮兮上前道:“姑娘,今天李東主來求婚了。”

“什麽!”

王輕語驚得跳了起來,急問道:“什麽……什麽求婚,你把話說清楚。”

“李東主當然是為她弟弟李將軍來向姑娘求婚了,我聽客堂的小蠻說,老爺和李東主最後吵起來了。”

王輕語心中緊張地怦怦直跳,她低聲對侍女道:“你快去把小蠻找來,我要問問她,快去!”

侍女一溜煙地跑去了,王輕語心中亂成一團,在房間裏來回踱步,王輕語對李臻非常癡情,自從李臻在嵩山道觀救了她一命後,她的一份深情便牽掛在李臻的身上。

可惜李臻東奔西跑,一直和狄燕在一起,她沒有機會,所以她把目標轉到了李泉的身上,幫助她,討好她,就希望李泉能幫自己達成心願。

可惜最後李臻還是娶了狄燕,令她傷心欲絕,當天返回長安,決心孤身一輩子,不再嫁人。

不過當她從李泉那裏得知,李臻被封為西京副留守,將來長安任職,她本來已經死了的信又冒出一株新芽,她最終還是不死心,想著可以退而求其次,自己還有機會嫁給李臻為平妻,隻要她和狄燕相處融洽,自己又有雄厚的財力支撐,她也不會沒有地位。

王輕語又開始積極地和狄燕交往,兩人關係極好,可以說情同姐妹,而且狄燕有時候也偶然會表露出願意接受她的念頭,這讓王輕語看到了希望,不料今天她正好不在,泉大姊便來求親,居然還和兄長吵起來,她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妙之感。

這時,侍女帶著客堂的上茶丫鬟小蠻快步走來,王輕語拉住她手腕問道:“你告訴我,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小蠻因站在屏風後準備隨時伺候上茶,所以她聽到了老爺和李東主之間的爭吵,她心中緊張,便結結巴巴把兩人的對話複述了一遍,最後道:“老爺態度很凶,一點餘地都沒有,李東主坐了好久,才慢慢離去,我聽見她歎了口氣。”

王輕語頓時氣得滿臉通紅,一跺腳,快步向內堂走去,走上內堂,隻見大哥正和大嫂對坐喝茶,王輕語克製住怒火問道:“今天泉大姊過來,大哥為何如此無禮?”

王元寶知道妹妹會來挑事,他冷冷道:“我可沒有對她無禮,她是李將軍的大姊,我敢對她無禮嗎?”

“你還說沒對她無禮,你最後把人家趕出府門,難道這就是王家的待客之道嗎?”

王元寶大怒:“你在胡說什麽,沒有因豈能有果,是她先羞辱王家,我王柱國的妹妹豈能嫁人為妾!”

“哼!說得好聽,把我嫁給那個癆病鬼當小妾,難道不是你做的主嗎?長孫家說不準撤婚,你屁都不敢放一個,我連望門寡都不如,是望門妾,我一輩子都毀了,你難道不知道嗎?”

說到這,王輕語的淚水湧了出來,當初她以為是嫁給長孫延的三子為妻,後來才知道,那是癆病鬼,而且家中有妻室,隻不過為娶自己來衝喜,大哥為了討好長孫家族,就背著自己答應了,結果她還沒有過門,那個癆病鬼就病死了,讓自己白白背了一個寡婦的身份。

這些,她都看在胞兄的情分上原諒了他,沒想到,在自己幸福要來臨之時,他又開始阻撓,又要再一次毀了自己。

旁邊王元寶的妻子有點看不下去,不滿道:“輕語,你怎麽能對大哥這麽說話?”

“大嫂,你是不知道,但我心裏很清楚大哥打的什麽主意,他是想把我再送給相王的兒子,大哥,我沒有說錯吧!”

王輕語一句話戳中了王元寶的心事,他其實並不是因為李臻要娶王輕語為妾而生氣,他而是另有企圖,就在幾個月前,李成器見到了妹妹,頓時有點失魂落魄,被他看在眼中,他便一心想把妹妹送給李成器為妾。

他想得很好,假如相王李旦登基為帝,那麽嫡長子李成器就是太子,將來會成為大唐皇帝,妹妹就成了皇妃,他們家當然是皇親國戚了,所以這幾個月他一直在盤算這件事。

他仿佛做夢都成了皇親,也正是這個原因,他對人接物都變得很傲慢,預先透支了皇親的頭銜。

不料李泉居來前來求婚,這讓他怎麽能不勃然大怒。

王元寶臉上有點掛不住,他黑著臉道:“我是為你好,李臻不過是個將軍,而壽春郡王是相王的嫡長子,你嫁給他,要遠遠強於嫁給李臻,你就別傻了。”

“你哪裏是為我?你是為了自己!”

王輕語痛苦得捂著臉哭了起來,轉身便飛奔而去,望著她身影奔遠,王元寶妻子憂心忡忡道:“老爺,不如我去和她再談談吧!勸她回心轉意。”

王元寶擺擺手,很強橫道:“這件事沒有什麽好說,她高不高興都無所謂,她的婚事必須我來做主!”

……

入夜,王元寶正在書房給李成器寫信,琢磨著怎麽用詞謙卑,怎麽表達願把妹妹送給他的激動心情,就在這時,他妻子急匆匆跑來道:“老爺,輕語離家出走了。”

“什麽?”

王元寶呆住了,他急問道:“什麽時候的事情?”

“差不多一個時辰,她收拾了隨身物品,帶著貼身侍女走了,門房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混蛋!”

王元寶氣得鼻子都歪了,他拾起硯台狠狠摔在地上,扯著嗓子咆哮道:“給我去找,所有人都去找,必須把她找回來!”

王府內亂成一團,所有家丁都被召集起來,王元寶手執木棍吼道:“立刻分頭去找,必須把她找回來,若找不到人,你們都別回來了。”

家丁們答應一聲,分頭出門去了,他們三人一夥,五人一隊,在長安的每一家客棧尋找,把長安城鬧得雞犬不寧,王元寶心煩意亂,從小到大,妹妹還是第一次違抗自己的命令,偏偏這一次又是如此重要。

其實王元寶很懷疑妹妹就躲在李泉的府中,甚至躲在李臻的府中,但他又不敢去搜查,他非被士兵殺死不可。

這時,妻子又一次勸他道:“老爺,把所有人都找回來吧!這樣不行,明天整個長安都知道這件事了,咱們丟不起這個臉啊!”

王元寶想想也對,自己實在太衝動了,而且妹妹不可能去什麽客棧,他隻得對管家道:“去把所有人都叫回來,不要再找了。”

管家就等他這句話,他立刻飛奔而去。

王元寶負手在大堂內來回踱步,最後他心一橫,喝令道:“給我備馬!我去宣陽坊。”

除了直接和李臻攤牌,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辦法,他寧可得罪李臻,也絕不想讓自己皇親之夢破滅。

不多時,下人牽來一匹馬,王元寶翻身上馬,帶著幾名隨從向宣陽坊奔去。

也是巧,還沒有到宣陽坊,剛到東市附近,王元寶正好迎麵遇到了正在巡邏的李臻。

巡邏長安的權力是歸屬於李臻,此時還不到亥時,離關閉坊門還有一點時間,李臻和平常一樣在巡視大街,正好遇到了王元寶。

“這不是王東主嗎?”

李臻催馬上前笑問道:“聽說貴府的家丁在到處找人,發生了什麽事?”

“明知故問!”

王元寶盯著李臻咬牙切齒道:“天下逃不出一個‘理’字,你就算是王爺大將軍,也不能強娶民女!”

李臻心中微微有些不悅,這人怎麽說話的,他克製住不滿問道:“王東主,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哼!那我就明說了,我絕不會把妹妹嫁給你,你就別做夢了!”

“你是說輕語?”

李臻有點反應過來了,“你們是在找輕語嗎?”

“當然!她離家出走了,李臻,你把她交還給我,我也就罷了,否則我要到相王那裏去告你,我妹妹是要嫁給壽春郡王,你就別癡心妄想了。”

李臻完全明白了,一定王輕語和王元寶發生了矛盾,才離家出走,李臻心中也惱火起來,冷冷道:“王元寶,我念你尋找親人心急,我可以不追究你犯上之罪,你若再敢胡言亂語,看我怎麽治你的罪!”

就在這時,關閉坊門的大鼓轟隆隆敲響了,王元寶無奈,再不走李臻就會找到自己違反宵禁之罪,他隻得狠狠瞪了李臻一眼,撥轉馬頭便走。

“我們回去!”

李臻望著王元寶走遠,他沉思片刻,調轉馬頭向宣陽坊奔去,他也著實放心不下王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