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回到府中時天已經黑了,他剛走上台階,大姊李泉便迎了出來,連聲埋怨道:“你總算回來了,你有客人,等了快半個時辰了。”

“是誰?”

“你去就知道了,快去吧!”

李泉拉住李臻就往府裏走,李臻一頭霧水,剛進中門,李泉又一拍腦門,埋怨自己道:“看我這個記性被狗吃了,這麽重要的事情都忘記告訴你。”

“阿姊,什麽事啊?一驚一乍的。”

李泉將李臻拉到一邊,低聲笑道:“你一定高興的好消息,今天下午狄府管家送來阿燕的婚帖,他們答應這門婚事了。”

李臻頓時大喜,難怪這兩天居然沒有看見狄燕,原來已經求親成功了。

這時,李泉又慌忙擺手,“先去見客人,回頭我再給你細講這件事。”

李臻心中歡喜,步履也輕快了很多,一路來到貴客堂,隻見客堂裏坐著兩名中年男子,其中一人李臻很熟悉,正是張黎的父親張庭,隻見他滿臉堆笑,站起身笑道:“恭喜李將軍高升了。”

“伯父過獎了。”

李臻行一禮,目光又落在旁邊另一人身上,這人正好轉過身,李臻一下子愣住了,這人竟然是王孝傑,當年在敦煌時對自己有恩,李臻連忙躬身施禮,“原來是王總管,李臻讓王總管久等了。”

王孝傑微微一笑,“若能見李將軍一麵,再等一個時辰又如何?”

李臻心中慚愧,連忙請二人坐下,這時,一麵丫鬟給他們上了茶,李臻先對張庭笑道:“我聽張黎說,伯父已升為玉門道副總管,恭喜伯父了。”

張庭捋須一笑,“說起來我還是應該感謝李將軍,李將軍扳倒薛懷義,他在隴右道總管大營內安插的勢力都紛紛倒台,我們這些被薛懷義打壓的人也就有了出頭之日。”

李臻有些不好意思,又問道:“伯父準備在京城呆多久?”

“這次我是來兵部履職,明後天就要去酒泉上任,我打算明天上午就走,所以今天特地來見你一麵,正好孝傑也在,就拉他一起來了。”

李臻又好奇問王孝傑道:“我聽說總管在隴右對抗突厥,這次來京城也是述職嗎?”

王孝傑嗬嗬一笑,“看樣子李將軍的消息確實不夠敏銳,我原本是來京城述職,但今天下午又有了新的任命,將出任清邊道行軍總管,率十萬大軍支援遼東,李將軍一點都沒有聽說?”

李臻心中頓時明白過來,這一定是李盡忠被毒殺,聖上已經明白契丹將會再次造反,所以未雨綢繆,做出的支援遼東決定,這確定是明智之舉。

“我確實沒有聽說,難道是因為李盡忠被毒死一案,聖上擔心契丹再次謀反,所以要做準備了?”

“正是如此!”

王孝傑點了點頭道:“聖上這次派出兩支軍隊,我率十萬軍為前軍,先支援遼東,聽說金吾衛大將軍武懿宗出任神兵道大總管,他為後軍,也率十萬大軍入駐河北,不過說實話,我沒有和契丹人打過仗,心中沒有一點底。”

說到這,王孝傑輕輕歎了口氣,其實他並不想領兵去遼東,他覺得現在是進攻突厥的機會,怎奈聖命難違,他又不得不去。

這時,旁邊張庭笑道:“我們不說這些比較沉重的話題了,說說李將軍吧!孝傑聽說李將軍一路飛黃騰達,非常驚訝,也很高興,他說自己沒有看錯人,李將軍確實是我大唐棟梁之才。”

“兩位長輩過獎了,晚輩隻是運道不錯,僥幸升職而已,談不上什麽棟梁之才,兩位長輩才是大唐的梁柱。”

王孝傑也頗為感概道:“你不用謙虛,其實當初你在敦煌鄉試比箭,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奪得武狀元,當時,我有私心,希望兵部把你分配到我帳下為將,但天意啊!你若在我帳下,現在最多是一名校尉,那像現在,已經封為侯爵、拜將軍,升職之快,遠遠超過當年的我,也隻有隋末戰亂時才會有這種機遇。”

李臻點了點頭,笑道:“所以我說是一種運道,得到聖上另眼青睞,不過我在想,假如我這次也跟隨王總管出征遼東,會不會也再進一步,封為國公呢?”

張庭和王孝傑對望一眼,一起大笑起來,王孝傑擺手道:“不行,你大姊說了,你馬上就要成親了,我可不敢耽誤你的終身大事,等我凱旋歸來,再給你送一份厚重的婚禮,這次先欠著,不過你的喜酒也別忘記給我留一杯。”

李臻鄭重點頭,“一定!不光喜酒,還有給大總管的慶功酒!”

……

就在王孝傑去拜訪李臻的同一時刻,在武三思的府內也來了一名客人,此人叫蘇宏暉,是王孝傑的部將。

蘇宏暉是長安人,年約五十歲,他和王孝傑一樣,長期在隴右為將,當薛懷義出任隴右道大總管時,他為了謀取晉升之階,投靠了薛懷義,成為薛懷義的黨羽,被封為涼州都督、左羽林將軍。

但隨著薛懷義倒台,蘇宏暉也遭到清理,免去涼州都督一職,這著實令蘇宏暉感到惶恐,為了保住仕途,他又投靠了武三思,這才保住了左羽林將軍之位。

而且在年初和吐蕃人作戰失利,王孝傑被免職,而蘇宏暉卻因為有武三思這個後台而得以保全,又被升為隴右屯田使,這次王孝傑被調去防禦契丹,他也任命為王孝傑的副將,準備一同前往遼東。

貴客堂內,武三思滿臉笑容地聽取蘇宏暉的匯報,他對蘇宏暉如何在隴右和突厥作戰絲毫不感興趣,他隻是對蘇宏暉這個人比較有興趣,武三思一心想謀太子之位,那他就必須要獲得軍方的大力支持,或者說要在軍方高層安插進自己的心腹。

這個蘇宏暉就是他的備選心腹之一,和在軍方沒有根基和人脈的其他武氏子弟相比,這個蘇宏暉戰功卓著,從軍已有三十年,無論在軍中的人脈還是資曆上都要遠遠超過武攸宜、武懿宗之流,正是武三思急需的黨羽。

不過蘇宏暉長年跟隨王孝傑,而王孝傑是李顯的支持者,現在雖然蘇宏暉投靠了自己,但也是因為他誤上薛懷義的船,為了自保才做出的選擇,是否真心為未可知,所以武三思也對他也並不太放心,需要再考驗他一番,隻能考驗合格後才能把他列為自己的心腹黨羽。

武三思笑眯眯道:“這次北上防禦契丹,聖上實際上部署了兩條線,王孝傑是一條線,另外還有金吾衛大將軍武懿宗是另一條線,如果契丹真的起兵造反,那麽王孝傑和武懿宗都要去遼東平亂,但最後功勞卻隻能一人受領,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蘇宏暉默默點頭,“王爺的意思是說,功勞必須由武大將軍受領,是吧?”

武三思捋須笑了起來,“看來你是明白人,我正是此意。”

“可是……”

蘇宏暉沉吟一下道:“王大將軍性格耿直,軍法如山,他恐怕不會輕易答應把功勞讓給武將軍。”

“是!我當然知道他不會,所以我希望你能幫這個忙,有你在,我想這件事能夠辦到。”

蘇宏暉低頭不語,他又怎麽能辦到?

武三思走到他麵前,輕輕拍了拍他肩膀,“蘇將軍,我可以答應你,假如你能辦到此事,左羽林軍大將軍之位非你莫屬。”

蘇宏暉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左羽林軍大將軍之職已經空了半年,無數人都想得到這個職務,如果他能得到這個軍職,那他就算熬出頭了,再也不用跟人當副將,下次出兵作戰,他也將是總管,想到這,蘇宏暉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單膝跪下抱拳道:“末將願為王爺效力!”

武三思眯眼笑了起來,“那好,我就看你的表現了。”

……

次日,王孝傑率領十萬大軍出發前往遼東,洛陽城又恢複的往日的平靜。

對於李臻而言,他雖然沒有機會出征遼東,但他並不遺憾,因為他也將麵對自己人生的一件大事,狄仁傑終於同意了李家的求婚,決定把女兒狄燕許配給李臻。

狄夫人派人給李泉送去了女兒狄燕的婚書,一般而言,隻要女方送來了婚書,就是納吉通過了,兩家正式決定結親。

接下來便是就是納征和請期,所謂納征就是送聘禮,一般是送錢或者別的貴重之物,如綢緞金銀等等,同時還有豬、羊、米、布匹等日常用物,也要作為聘禮送去女方家中。

聘禮多寡不一定,大戶人家結親要講麵子,送得比較厚重,普通人家則在百貫之內,而且愛女心切的人家也會把這些貴重聘禮作為新娘的嫁妝,一並帶回夫家。

李臻送的是十顆明珠和三百兩黃金為聘禮,這些都是武則天賞賜他的貴重之物,次日一早,便由李泉親自送到了狄府。

狄府內堂裏,狄夫人熱情接待了李泉,兩人分賓客落座,狄夫人委婉說道:“我家老爺一向不讚成厚娶之風,尤其他身為相國,更是要以身作則,他希望這次婚禮能夠簡樸,熱鬧可以,但不要張揚奢侈,所以普通聘禮我們收下了,但明珠和黃金還是不能要,請泉大姊能理解我家老爺的苦心。”

這倒有點出乎李泉的意料,她還擔心狄仁傑貴為相國,明珠和黃金太少,拿不出手,不料人家不要貴重之物,這讓李泉有點尬尷。

李泉勉強笑道:“畢竟是終身大事,如果一點財禮沒有,就會顯得不近人情,夫人還是收下吧!這也是我們迎娶燕姑娘的誠意。”

狄夫人想了想道:“泉大姊的誠意我完全理解,不如這樣吧!明珠有吉祥之意,我們收下,但黃金不能收,老爺也不會答應,還是請泉大姊理解。”

對方一再堅持,李泉也隻得無可奈何地答應了,這時,狄夫人又笑道:“下一步就是請期了,我們查看了一下吉日,下月初一是嫁娶良辰,下月十五也是好日子,泉大姊覺得哪一天更合適?”

請期,也就是確定迎親的日子,這個時間是由雙方商定,主要是考慮籌辦婚禮的時間,李泉想了想道:“今天已經是十七了,如果定在下月初一,隻有十三天時間,夫人覺得來得及嗎?”

狄夫人也笑道:“如果婚禮簡樸的話,其實籌辦也來得及,關鍵是一些親戚要從老家趕來,十幾天時間確實有點倉促,既然是一輩子大事情,不如還是準備充分一點,我覺得下月十五更合適,泉大姊的意思呢?”

李泉也要趕回長安處理一些事情,安排好生意,十幾天時間根本來不及,一個月的時間剛剛夠,她便欣然笑道:“我也覺得下月初一稍顯倉促,下月十五吧!我們也可以準備充分一點。”

狄夫人點點頭,“那就定下來了,婚期定在下月十五。”

李泉和狄夫人經過協商後,把迎親時間定在一個月後,也就是十一月中旬,狄燕將正式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