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平公主府中回來,李臻的心態已經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根據他和太平公主長期打交道的經驗,他知道太平公主是一個極有手腕,野心勃勃的女人,如果沒有明確的辦法,她是不會半夜把自己找去。

李臻緊張的內心稍稍鬆弛下來,回到內衛外署,他立刻命士兵去把趙秋娘找來,此時隊伍已經集合完畢,等待多時了,楊洪烈上前請示道:“將軍,我們是要等一會兒再出發嗎?”

李臻點點頭,“情況有了變化,不去伊闕縣了。”

這時,趙秋娘快步走來,笑道:“將軍怎麽還沒有出發?”

“我有了新的想法!”

他低聲問趙秋娘道:“那個人現在還在百雀山莊嗎?”

趙秋娘會意,輕輕點頭,“監視他的弟兄沒有消息,應該還在。”

李臻又看了看天色,五更剛過,正是夜色最深之時,他當即對楊洪烈道:“立刻出城向西,去百雀山莊!”

百名內衛士兵紛紛上馬,催馬衝出官署大門,跟隨李臻風馳電掣般向南城門奔去。

……

當李臻率領手下抵達百雀山莊時,天剛剛亮,但很多農民都已早早來到粟田內,開始忙碌地收割莊稼,姚七公遠遠看見了李臻和大群騎兵,連忙走了上來,躬身施禮道:“李將軍是行獵嗎?”

眾人都笑了起來,居然以為他們是來行獵,這倒挺有意思,李臻指了指身後的戰馬笑道:“煩請七公帶人把我們馬匹牽到村裏去。”

“沒有問題!”

姚七公招手叫來一群村民,眾士兵紛紛下馬,將戰馬交給村民,他們跟隨著李臻沿著山道迅速向山上奔去。

剛到山頂,兩名監視房宅的內衛士兵上前來見禮,稟報道:“啟稟將軍,他們沒有離去,都在房宅內!”

李臻點點頭,回頭對楊洪烈道:“帶弟兄們把這座房宅包圍了,不準任何人逃脫!”

楊洪烈一揮手,帶領數十名士兵迅速占據了房宅的各個出口處,將房宅團團包圍,這時,李臻帶著五十名士兵走上前,早有士兵上前去砸門,片刻,大門開啟,武芙蓉帶著一群武士再次出現在門口。

她見李臻帶著大群內衛士兵站在門外,不由愣住了,半晌才道:“李將軍,不是說給我們十天時間嗎?”

李臻笑了笑說:“武姑娘,情況臨時有了變化,我要見一見你藏在後院裏的人。”

武芙蓉頓時臉色大變,手按劍柄,惡狠狠盯著李臻,“我不懂的意思,我沒有藏任何人!”

李臻依舊語氣平淡道:“實不相瞞,廣州那個替身已經暴露了,昨晚聖上大發雷霆,連夜召見了武三思。”

武芙蓉嚇得後退兩步,她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她指著李臻顫聲問道:“你們是來……是來抓人嗎?”

李臻搖了搖頭,“我不是來抓人,不過如果武姑娘不配合,那我隻好不客氣了,我實話告訴你,我帶來百名內衛精銳,個個能以一敵五,武姑娘能逃得過這一劫嗎?”

武芙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眼中露出怯意,隻得問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我說過了,我今天並不想抓人,隻想和你談一談。”

武芙蓉看了看外麵的大群士兵,她一咬牙道:“最多隻能進來十人!”

“沒問題!”

李臻對一隊士兵使個眼色,十名士兵跟著他走進了府宅內,這還是李臻第一次見府內,隻見府宅內綠樹成蔭,一棟棟精致的亭台樓閣掩映在綠樹叢中,幾股山泉匯成一條小溪,從府宅內潺潺流過。

李臻對這裏的風景讚歎不已,“不錯!風景優美,我很喜歡這裏。”

武芙蓉瞪了他一眼,忽然又想起這座已經是他的產業了,眼裏不由一陣黯然,父親總是做錯事情,給家人帶來無窮災難,現在連家業也保不住了。

“李將軍,你想和我談什麽?”走進大堂,武芙蓉便忿忿問道。

李臻搖了搖頭,“不是和你談,我要和你父親談。”

“你和他有什麽好談的?”

李臻取出一塊玉佩,遞給武芙蓉,“你拿這塊玉佩給你父親看看,如果他不想談,那我就離去。”

武芙蓉遲疑地接過玉佩,打量一下,隻覺這塊玉佩非常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她便點點頭,“你稍等片刻!”

武芙蓉拿著玉佩快步向後宅走去,不多時,她又急匆匆走了回來,手中玉佩已經沒有了,她對李臻點點頭道:“你隨我來吧!”

兩人一前一後向後宅走去,後麵跟隨著李臻的十名手下,不多時,他們來到了武承嗣藏身的院子裏,武芙蓉推開門走了進去,李臻也隨即跟入,隻見一名半禿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小桌前細看剛才那塊玉佩。

他抬頭看了一眼李臻,李臻才認出,原來這個半禿男人正是貶黜去了廣州的武承嗣,和上次見他相比,他仿佛老了十幾歲,臉上的皮鬆弛下垂,眼瞼浮腫,頭發花白稀少,哪裏還是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模樣。

武承嗣看了一眼李臻,眼中閃過一道怒火,隨即又平靜下來,舉起玉佩問道:“這是武三思的家族玉佩,怎麽會在你手中?”

李臻微微一笑,“武先生這樣詢問,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啊!”

“你——”

武承嗣忍住怒火,一擺手惡狠狠道:“請坐吧!”

李臻在他對麵坐下,又看了一眼身後的武芙蓉,武芙蓉一言不發地在側麵坐下,手中緊緊握著劍柄,她心中竟有一種匪夷所思之感,李臻居然和她父親麵對麵地坐下了,這種情形在幾個月前還無法想象,不過此時她心中擔憂之極,父親擅自北上,聖上已經知道了,這可怎麽辦?

武承嗣心中卻十分疑惑,手中這塊族玉一般不會輕易給人,何況是武三思,它怎麽會在李臻手中,他有點急不可耐地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吧!這塊玉怎麽在你手上?”

“這是我和武三思之間達成的一個協議,這個協議和你有關,玉佩便是他給我的信物。”

“什麽協議?”武承嗣聽說和自己有關,他不由有些緊張地問道。

李臻注視著他說道:“武三思要你的人頭,作為條件,他將送我一顆夜明珠,這是他主動提出的條件。”

‘嘩啦!’一聲,小桌子被掀翻了,武承嗣跌跌撞撞後退幾步,從牆上拔出劍,指著李臻大吼道:“你想殺我,做夢!”

李臻依舊一動不動,他心中暗暗歎息,人人都說武承嗣愚蠢如豬,武三思精明似鬼,現在看來一點都不錯,自己若要殺他,還會坐在這裏和他談什麽?他竟然如此驚慌失措。

武芙蓉先反應過來,上前從父親手中奪過劍,十分不滿道:“父親,他不是來殺你,你聽他說完。”

武承嗣身體已經被酒色掏空,他喘了幾口粗氣道:“你說,你到底要幹什麽?”

“武先生稍安勿躁,請坐!”李臻一擺手,笑眯眯道。

武承嗣滿眼懷疑地看著他,又慢慢坐了下來,李臻笑道:“首先,武先生相不相信我說的話?”

武承嗣緩緩點頭,咬牙切齒道:“我知道他一心想除掉我,他不知害了我多少次,我絕不會放過他。”

“既然武先生能坦誠相待,我也實話實說。”

李臻注視著武承嗣,一臉誠懇道:“我不稀罕他的夜明珠,我並沒有答應他,隻是說考慮考慮。”

“你是來和我談條件?”武承嗣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臻緩緩點頭,“我想和武先生做一筆交易。”

武承嗣頭腦內一片混亂,他思路混沌,根本反應不過來,也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他求援似的向女兒望去,武芙蓉卻很清醒,她知道既然李臻不肯答應武三思的條件,那他想要的條件一定很苛刻。

她低頭想了想道:“那李將軍能幫我們什麽呢?”

“我可以協助你父親擺脫這次擅離廣州的災難。”

“能具體說說嗎?”

“很簡單,你們立刻返回祖地,就說令尊夢見亡父哭訴,便思父心切,偷偷回來給父親修墓,然後我再證明你父親確實是在修墓,我想聖上看在令尊一片孝心份上,會饒他這一次,或許還會讓他留在中原。”

李臻的話說到了武芙蓉的心坎上,她就是這樣考慮的,隻是父親不肯,她連忙又問道:“那你要什麽條件?”

“我的條件很簡單!”

李臻注視著武芙蓉緩緩道:“我希望武三思被罷相,就這一條。”

“可這一條也不是那麽容易做到。”武芙蓉沉思一下道。

“別人或許很難,但你們能做到,比如武三思一些不可告人的隱秘……”

李臻的目光又轉向了武承嗣,武承嗣已經漸漸從茫然中進入狀態,他想起了武三思對自己種種坑害。

當年明先生鼓動自己用佛經下毒,而這個明先生卻是武三思的人,分明是武三思的授意,還有自己被流放廣州,背後何嚐不是武三思在推動,就是因為自己會和他爭奪太子之位,他就不遺餘力地陷害自己。

想到這,武承嗣的牙齒咬得咯吱直響,不等武芙蓉回答,他立刻答應了李臻的條件,“那我們就一言為定!”

李臻起身告辭,很快便率軍離開了百雀山莊,武芙蓉有些擔憂地問父親,“父親真打算與他合作嗎?”

“如果是對付別人,我或許會考慮,但武三思,我絕不會放過他。”

武承嗣眼中射出刻骨仇恨,咬牙切齒道:“就算我當不上太子,他也休想當上!”

武芙蓉沒有反對,她其實更希望父親能逃過眼前這一劫,但願李臻能說話算話,幫助父親免罪,且留在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