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唐軍已大敗契丹軍,但狄仁傑卻不敢有半點大意,他一方麵派人從平州和檀州尋找石匠來修葺關隘,另一方麵他聽從李臻的建議,在平州招募數千青壯,訓練他們參與守城。

這天清晨,狄仁傑和平常一樣來到關隘後麵的軍隊駐地,隻見占地數百畝的校場內,剛剛招募的四千名青壯分列成十個方陣,正在接受盧龍軍校尉的訓練。

這時,狄仁傑遠遠看見了校場旁站著的李臻,便不慌不忙走了過去,李臻正全神貫注地望著士兵訓練,並沒有注意身後狄仁傑走來,狄仁傑在他身後微微笑著打招呼道:“李將軍,早啊!”

李臻回頭,這才看見了狄仁傑,連忙上前施禮,“相國這麽早就過來了嗎?”

“我早就起來了,人年紀大了,夜裏總睡不好,上午多走走,中午再稍微休息一下,一天的精神也就恢複了。”

“相國這麽大年紀,還要來前敵操心,真是不容易。”

狄仁傑笑了笑,“我聽說你打算把聖上賞賜的彩緞都分賞給手下,是嗎?”

李臻默默點了點頭,“他們打仗賣力,應該得到賞賜,對我而來,他們士氣高漲,又恢複了從前的信心,這便是士兵們給我的最大賞賜。”

“這很好,居功不傲,得賞不私,這才是帶兵打仗的樣子。”

狄仁傑誇讚了李臻一番,他話題一轉又指著遠處正訓練得虎虎生威的青壯團丁們笑道:“你其實是打算把他們補充為盧龍軍吧!”

李臻被狄仁傑說中了心思,他也不否認,欣然道:“確實如此,盧龍軍滿員應該是六千人,但現在隻剩下一半,正好借這個機會將缺少的兵力補足。”

“是啊!”狄仁傑微微笑道:“振奮軍心,恢複盧龍軍元氣,你這個盧龍軍使也就可以向聖上交代了。”

李臻心中一動,他一直很隱憂自己的前途,尤其聖上讓他擔任這個盧龍軍使,到底是什麽目的?他心中疑惑不解,正好和狄仁傑談到此事,他便試探著問道:“相國覺得我隻是暫時擔任盧龍軍使?”

“應該是吧!”

狄仁傑明白李臻的擔憂,他笑了笑,坦率地說道:“畢竟你現在還是內衛將軍,我覺得聖上把你安排來河北的真正意圖,還是希望我這個老頭子能有一個得力的助手,然後考慮到我手中沒有一點兵也不行,所以又任命你為盧龍軍使,在我看來,隻要我的任務結束了,你也同樣可以卸任回京,不過……”

說到不過,狄仁傑又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這次榆關大捷出乎聖上的意料,或許會改變她對你的安排,從你被封為開國侯便可知道,聖上對這次榆關大捷看得非常重。”

李臻默默點了點頭,狄仁傑的解釋說到了他的心坎之上,他沉思片刻又問道:“相國覺得聖上會把我留在遼東嗎?”

狄仁傑搖搖頭,“我不知道,聖意難測,不過你很快就會知道她的真實意圖了。”

“此話怎麽說?”李臻聽出了狄仁傑話中有話。

狄仁傑淡淡一笑,“我之所以來找你,是因為我剛剛得到一個消息,契丹從營州退兵了,你知道嗎?”

這個消息令李臻深感愕然,本以為契丹會大舉進攻榆關,沒想到他們卻撤軍了,這是為什麽?

“相國知道原因嗎?”

“據說是因為突厥偷襲他們的老巢,李盡忠不敢在遼東久呆,便撤出營州了。”

“這會不會是個陷阱?”李臻沉吟一下問道。

“很有可能!”

狄仁傑又微微一歎,“其實我更擔心的是武攸宜,就算是陷阱,他也會毫不猶豫跳進去。”

李臻明白狄仁傑的意思,武攸宜立功心切,這個誘餌他必然會吞下了。

……

在榆關大捷六天後,武攸宜終於沉不住氣,也率領十萬大軍抵達了榆關,對於武攸宜而言,榆關大捷並沒有顯出他的軍事謀略,相反,卻顯出了他的無能。

他率十萬大軍在幽州屯兵十餘天,但狄仁傑和李臻到達幽州次日便率軍趕往榆關,並榆關以弱擊強,隻有三千敗兵的力量,卻一舉殲滅了一萬餘強悍的契丹軍,這讓武攸宜倍感失落。

十萬大軍在前往榆關的官道上浩浩蕩蕩而行,旌旗鋪天蓋地,隊伍無邊無際,武攸宜騎馬走在隊伍前麵,他臉色十分陰沉,眼中隱隱閃爍著怒火。

按理,他武攸宜是這次攻打契丹的主將,清邊道總管,唐軍在榆關取得大捷,應該先報給他,再由他報給聖上,卻沒有想到李臻竟然擅自越級匯報,搶了破敵的功勞,卻把他武攸宜置於不義之地。

武攸宜當然知道這必然是狄仁傑在背後指使,否則李臻還不敢做得這麽明顯,但更讓武攸宜難以接受的是,聖上竟然在封李臻為平州都督後,又準許他可不受自己的節製,這就是明目張膽地給李臻撐腰,簡直讓武攸宜氣炸了肺。

不過昨晚武攸宜接到了契丹酋長李盡忠的求和信,他心中稍稍舒服了一點,至少契丹人還知道自己才是唐軍主將,而沒有把求和信交給狄仁傑。

雖然武攸宜是在武則天聖旨的逼迫下才不得不起兵前往榆關,不過此時他心中又暗暗慶幸,幸虧他起兵及時,才有希望搶到最終的勝利,而不會又被狄仁傑搶先奪走勝利的果實。

武攸宜回頭大喝道:“加快速度!”

十萬大軍加快了行軍速度,向榆關浩浩蕩蕩趕去……

次日上午,十萬唐軍主力終於趕到了榆關,軍隊在榆關外紮下了大營,大帳內,武攸宜專門接見了幾名從營州逃回來的校尉,幾名校尉詳細地向主將講述了他們逃回來的經過,最後姓周的校尉道:“霫人不願再為契丹人賣命,又擔心家人安危,便連夜逃走,我們才得以脫身,一路回來時,發現契丹軍隊都在後撤,士氣普遍低迷。”

武攸宜沉思一下又問道:“霫人和奚人平時和契丹人關係如何?”

“回稟大將軍,霫人和奚人平時也受到契丹人欺壓,不過他們得到好處後,又會跟隨契丹人為虎作倀,在對付漢人時更為殘暴,但遇到作戰不順時,他們又會比契丹人退縮得快。”

旁邊另一名校尉補充道:“他們就是兩條三心二意的狗。”

眾人頓時又笑了起來,這時,一名士兵在帳門口稟報:“啟稟大將軍,狄相國和李將軍來了。”

武攸宜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對幾名校尉擺擺手道:“你們先下去吧!”

幾名校尉被領了出去,武攸宜這才令道:“請他們進來!”

片刻,狄仁傑和李臻走進了大帳,狄仁傑微微笑道:“大將軍能及時率軍趕到,是唐軍之幸也!”

和第一次見麵時的熱情相比,武攸宜仿佛變了一個人,他既不出帳去迎接,也沒有給他們什麽笑臉,他很勉強地請他們坐下,沉著臉冷冷道:“我本不想來搶你們的功勞,怎奈有人向暗中聖上告了狀,我隻好被迫趕來,請狄相國和李將軍放心,我絕不會搶你們的功勞。”

說到這,他又瞥了一眼李臻,重重哼了一聲。

李臻卻仿佛什麽都沒看見,坐在一旁不慌不忙喝茶,一言不發,由狄仁傑來和武攸宜對話。

狄仁傑見武攸宜耐不住性子發火,便知道此人城府不足,他也不作惱,依舊滿臉笑容道:“傳聞契丹老巢被突厥侵襲,契丹不得不退兵求和,不知大將軍怎麽看這件事?”

武攸宜心中頓時警惕起來,狄仁傑在試探自己呢!他對這件事異常敏感,很顯然,狄仁傑和李臻並不滿足於榆關獲勝,他們還想奪取更多的利益,武攸宜心中冷笑一聲,眉毛一挑道:“我確實接到了李盡忠的求和信,但我已派人向聖上匯報,是否接受求和當然應該由聖上來決定,不過作為清邊道總管,我有責任率軍收複遼東。”

說到這,他回頭對李臻道:“既然聖上任命李將軍為平州都督,我希望李將軍能恪守職責,好好守住平州,不要擅離職守,否則軍紀難容,我雖然處罰不了你,但我相信聖上不會再偏袒一個以下犯上,隨心所欲的將領。”

武攸宜的話說得很重,就是警告李臻不要再搶他的功勞,留在平州,不準他出榆關進入遼東。

這時李臻笑了笑道:“我並非打算搶大將軍的功勞,我隻是想提醒大將軍,契丹很可能是誘敵之計,誘唐軍倉促北上,我相信李盡忠並沒有投降的意圖。”

“你相信?”

武攸宜對李臻的提醒不屑一顧,他連聲冷笑道:“你憑什麽說這句話?難道李盡忠身邊有你安插的探子,所以你才知道這些底細?李將軍,我勸你還是收起爭功之心吧!我才是攻打契丹的主將,別以為自己打一次勝仗,尾巴就要翹到天上去。”

這時旁邊狄仁傑又勸道:“李將軍並非是要爭搶什麽功勞,突厥人進攻契丹後方的消息確實可疑,我不是說突厥不會這樣做,突厥人或許有這個想法,但他們一定會派使者事先和朝廷聯係,他既要奪取契丹人的財物,也要得到大唐的人情,這才是突厥人做事的一貫作風,而不是無緣無故襲擊契丹人,所以,這裏麵必然另有隱情。”

武攸宜哪裏肯聽狄仁傑的解釋,他已經不耐煩了,立刻站起身下達了逐客令:“好了,我還要處理軍務,沒有時間和二位細談,二位請吧!”

狄仁傑和李臻對視一眼,皆暗暗搖頭,這個結果在他們的意料之中,武攸宜執迷不悟,看來他一定要率大軍進兵遼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