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李臻來到了高延福的府前,卻迎麵見高力士走了出來,高力士看見李臻,頓時高興得跳起來,“李大哥,你終於來了!”

李臻一怔,“你在等我?”

“是啊!我要去相王府陪臨淄王讀書了,父親說你要來,我便想等你來了後再走。”

李臻頓時歉然道:“很抱歉,讓你久等了。”

“沒關係,我其實就是想告訴你一句話。”

“你說吧!我聽著呢。”

高力士在李臻耳邊低聲道:“當心那個武懿宗,不要讓他看見狄姑娘!”

“為什麽?”

“他是個出名的色魔,稍微美貌一點的女子被他看到,都逃不過他的魔掌,我知道狄姑娘也會跟你去,千萬別讓他看見,男裝也不行。”

李臻十分感激高力士的心細,他點點頭笑道:“多謝了,我一定會當心。”

“那我先走了!”

高力士行一禮,跑下了台階,又向他揮揮手,上了一輛馬車,李臻望著馬車漸漸遠去,他這才在管家帶領下直接來到高延福的書房。

“老爺,李統領來了!”管家在門口稟報道。

“請進!”屋內傳來高延福的聲音。

“李統領請吧!”

李臻走進高延福的書房,隻見高延福穿一身白色禪衣坐在窗前看書,李臻連忙上前躬身施禮,“晚輩參見府君!”

“李公子,我們好久沒見了。”

高延福放下書,溫和笑了笑,指著坐榻道:“坐下吧!”

“謝府君!”

李臻坐了下來,略略顯得有點緊張,他知道高延福找自己來,必然有什麽重要事情,他想了一路,高延福找他會是什麽重要事情?卻始終覺得自己沒有抓到要點。

高延福倒不急著和他說正事,笑問道:“吃晚飯沒有,要不先去吃點東西,然後我們再談。”

“多謝府君關心,我已經在官署吃過了。”

高延福沉吟一下,“相信你已經見過上官舍人,她應該告訴你,內衛之權被聖上收回去了。”

李臻點點頭,“她告訴我了。”

“然後我要告訴你,內衛要改組,設一正兩副,你和武芙蓉有一人會成為統領,而另一名副統領暫時未定,可能會從李氏皇族中選一人。”

“內衛統領不是武攸緒兼任嗎?”

高延福笑了笑,“你或許不知道吧!武攸緒已經辭去千牛將軍之職,去終南山出家修仙了。”

李臻愕然,“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我幾天前還問他要人。”

“他昨天下午向聖上辭職,然後連家都沒有回,直接騎一頭毛驢翩然而去,這件事還沒有宣布,隻有我和上官舍人知道,估計其他人都不知曉。”

“那誰接任他的職務?”

高延福沉吟一下道:“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事情,聖上的意思是讓你接任武攸緒的職務,讓武崇訓兼任內衛首領,但上官婉兒極力勸說聖上把你留在內衛,如果你想去千牛衛,也可以自己向聖上提出來。”

李臻搖搖頭,“但我還是想留在內衛,我願意和武芙蓉競爭統領之職。”

高延福笑了笑,便不再提此事,他又轉開了話題,笑道:“你可知道是誰推薦你護衛武懿宗去揚州?”

李臻頓時精神一振,這就是他想知道的事情,上官舍人否認不是她的建議,那會是誰?他百思不得其解,這時,李臻心中一動,連忙道:“難道是府君的推薦嗎?”

“我可沒有理由推薦你,告訴你,就是武懿宗的再三要求。”

李臻更加不解了,他和武懿宗素昧平生,從來沒有什麽交集,武懿宗怎麽會舉薦自己,難道是武三思的意思?

高延福仿佛明白他的心思,笑了笑道:“這確實很令人費解,不過我推測了一下,武懿宗在武氏家族中人緣極差,但他卻和族弟武攸暨關係親密,你想到了什麽嗎?”

李臻脫口而出,“是太平公主!”

高延福笑著點了點頭,“我也是這樣想,不過這隻是推測,沒有任何證據。”

李臻已經明白了,讓自己去揚州不是李顯的安排,其實是李旦的安排,李旦一定拜托了太平公主,然後太平公主便讓丈夫武攸暨找到了武懿宗,所以才有今天武則天讓內衛保護武懿宗去揚州。

李臻也知道高延福其實並不是推測,而是從李旦那裏得到了消息,隻是高延福沒有明說罷了,隻是武則天不知道自己會偏向哪一邊嗎?

“聖上什麽都沒有問嗎?”

高延福眯著眼睛笑了起來,“聖上確實什麽都沒有問,不過如果你認為她是老糊塗了,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明著告訴你吧!聖上認為是你射殺了楊沛,她問過我,楊沛被刺殺之時,你是不是在成都?”

李臻渾身一震,嚇得心都要停止跳動了,難道武則天什麽都知道嗎?可是……她居然還……

李臻覺得後背一陣陣發冷,看來武則天也知道自己和李顯的關係了。

高延福淡淡一笑,“聖上以一個女人之身,能成為一代帝王,她可不是簡單的人啊!除了鐵石心腸和霹靂手段外,還有她高深莫測的想法,永遠也讓人猜不透,就像她知道我和相王李旦關係不一般,她卻默許了,其實說透了也很簡單,就兩個字:‘平衡’,這就是帝王心術的精髓,就像她早就知道興唐會存在一樣,她卻始終讓它存在,如果沒有興唐會,恐怕武氏家族早已起兵推翻她了。”

李臻緩緩點頭,他有點明白了。

高延福又語重心長道:“她讓你去揚州,絕不是護衛‘武懿宗’那麽簡單,你現在由她直管,就要替她做事,記住我給你說的這兩個字‘平衡’,你就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

李臻離開了高延福的府邸,一路心事重重返回自己家中,腦海裏還在想著高延福說的‘平衡’二字,剛走進福善坊,卻聽見狄燕的喊聲,“站住!”

李臻一回頭,隻見狄燕一臉怒氣地從趙秋娘的武館出來,她快步上前,凶巴巴地盯著他問道:“你明天要去揚州,卻不告訴我,是不是想把我甩掉?”

李臻這一次是不太想讓她跟自己同去,不僅是他們從成都回來不久,更重要是高力士給他說的那句話,武懿宗是色中惡魔,讓他心中不太舒服,最好避開的辦法就是不要狄燕同去。

李臻苦笑一聲,指著不遠處的小酒肆,“我們去那邊坐一坐,我再細細給你解釋。”

“哼!不管你怎麽解釋,也休想甩掉我。”

兩人進酒肆內坐下,李臻這才把原因告訴她,狄燕更不高興了,怒道:“就是這個理由嗎?你以為他看上我,我就會任他所為?”

“你當然不會,隻是——”

“別再說了。”

狄燕重重一拍桌子,打斷了他的話,“如果你隻是拿這個借口敷衍我,我還不生氣,但如果你是真的怕他,那你就太讓我失望了,你可是堂堂的男子漢,我不希望你用逃避的方法,你要讓他不敢打我的主意,明白嗎?”狄燕瞪著他道。

李臻心中也有點慚愧,他確實考慮過多了,“好吧!”他隻得苦笑著答應道:“既然你要去,那明天卯時左右在內衛外署衙集合,我會帶你一同前往揚州。”

狄燕見他答應了,頓時又眉開眼笑道:“就是嘛!我去過幾次揚州,我來給你當向導。”

……

當天晚上,李臻召集手下校尉商議揚州之行,目前李臻手下內衛武士已擴大到二百五十人,校尉原本有趙秋娘、呂晉、王宗懿三人,又增加了張黎和酒誌兩人,張黎原來在豆盧軍已經是校尉,所以他出任內衛校尉,兵部批準得很痛快。

但酒誌卻因為資曆不足,稍稍難為了一下,但最後經過妥協,他被兵部任命為副尉,李臻充分發揮他消息靈通的優勢,任命他主管情報,房間裏除了他們五人外,還有主簿楊信,他主管內衛日常雜務,深得李臻的信賴。

“各位應該知道我們新的任務,護衛河內王武懿宗去揚州宣旨,我想大家也對最近的局勢有所耳聞,事實如此,這次揚州之行確實比較凶險,廣陵王李元嘉極可能會起兵造反,如果我們不幸遇到,我不能保證各位的生命安全。”

李臻的聲音很低沉,房間裏鴉雀無聲,每個人眼睛裏都或多或少有一點迷茫,他們都感覺得出自己將被卷入一場政治鬥爭的暴風驟雨,這時,趙秋娘低聲道:“武懿宗是左金吾衛大將軍,他應該有自己的手下護衛,據我所知,他的親兵至少有兩三百人,為什麽還需要我們來護衛?”

李臻點點頭笑道:“這句話問到了根本上,這也是我要對各位說的重點,護送武懿宗隻是名義上的任務,而我們的實際任務是阻止李元嘉造反,雖然聖上沒有明說,但派我們內衛去揚州絕不是護衛武懿宗那麽簡單。”

李臻又看了眾人一眼,繼續道:“下麵我來分配任務,張黎傷勢未愈,這次就不去揚州,留下坐鎮官署,負責傳遞京城的消息。”

張黎在馬球大賽中不幸骨裂,至今傷情未愈,手上還打著夾板,他確實不能去揚州,張黎默默點頭,接受了李臻的安排。

“我們還需要有接應的弟兄,王校尉率本部弟兄暫駐徐州,準備隨時南下接應我們撤離。”

王宗懿起身施禮,“卑職遵令!”

李臻又笑道:“還有前鋒,就請呂校尉率弟兄們今晚連夜出發,先一步抵達揚州,摸清揚州的情況。”

“遵令!”呂晉起身行一禮。

李臻的目光又落在酒誌身上,“武懿宗那邊確實不需要我們貼身護衛,他有自己的親兵護衛,但武懿宗身邊需要一個我們聯絡人……”

不等李臻說完,酒誌便沒好氣道:“不用說了,這個美差非胖爺我莫屬!”

眾人都笑了起來,李臻笑道:“既然老胖有自知之明,那我就不多說了,那麽眼下還有一件重要之事,可能比較緊急。”

李臻目光轉向趙秋娘,“現在我很想知道,除了我們之外,還有誰會去揚州,尤其是來俊臣的動向,這件事就麻煩趙校尉了,盡力而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