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李臻沒有什麽事情,日子過得倒也輕鬆,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內衛官署,或者出去走走,他來洛陽已經快一年,還從未靜下心來好好地看一看這座大都城。

還有他位於福善坊的宅子,距離趙秋娘的武館隻有數十步,自從上官婉兒將宅子送給他後,李臻一直沒有時間踏足,這天中午,李臻第一次來到了這座已經屬於他的宅子。

事實上,李臻曾經來看過一次這座宅子,隻是房宅破舊,已經多年沒有人居住,他沒有什麽興趣,上官婉兒也知道房宅破舊,送人有點拿不出手,所以這一兩個月,一直有工匠在房宅裏重新修葺房屋。

李臻走進了大門,正好遇到了林管家,因為大姊不在洛陽的緣故,家裏也沒什麽事,林管家有時間便過來幫李臻看看他宅子的修繕進度,反正這裏距離大姊的房宅也不遠,林管家過來很方便。

“公子是來看房子嗎?”林管家笑眯眯問道。

“今天正好閑來無事,便過來看一看,林大叔辛苦了。”

“哪裏!哪裏!我也隻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林管家對李臻很有好感,今年新年,李臻硬塞給林嬸十貫錢,以感謝她幫忙看孩子,雖然李臻出手闊綽會讓人喜歡,但林叔卻更感激他對自己的尊重,所以也願意幫李臻做點事情。

林叔指著遠處已經修好的主宅笑道:“修繕的進度挺快,主要的房宅都已經修好了,還有一些零星收尾活,估計再過一個月就可以全部完成了。”

“說起來慚愧啊!這雖然是我的宅子,我還真沒有仔細看過。”

“這怎麽行!”

林叔有點詫異,李臻居然沒有看過屬於自己房子,他笑道:“如果公子不嫌棄,我願意陪同公子看一看房子。”

“那就麻煩林叔了。”

李臻的這座宅子位於一條弄堂內,弄堂叫做風華裏,一共隻有三戶人家,都是占地約十畝的大宅,三座房宅呈‘品’字型結構,李臻的這座宅子位於品字型頂端。

房子雖不像梁王府、魏王府那樣占地上百畝的巨宅,但也是一座很不錯的老宅,占地十畝出頭,宅內老樹盤根,樹蔭濃密,假山池魚,還有不少精致的亭台樓閣。

房宅分為三進,外麵是廚房、馬房和下人房,中間的主堂,兩側還各有一座小院,後院是主人起居之處,四周圍了一圈花園,此時春花大多已謝,枝頭掛滿了青澀的累累果實。

“公子,這裏就是後堂。”

林叔指著一間正在鋪設地磚的大堂笑道:“原來這間內堂基本上不能用了,一下雨就漏得不停,現在重新修葺一新,連主梁都換了,至少三十年內不用再修了。”

李臻點點頭,到目前為止,他對這座房宅非常滿意,他索性希望大姊能將她那座三畝小宅賣掉,一家人搬過來。

這時,一名家人飛奔而來,遠遠大喊道:“公子,外有人找。”

李臻一怔,這個時候誰會找自己,難道是狄燕?

他轉身向外麵走去,走到前院,隻見胖子酒誌焦急地站在影壁前,正探頭向裏麵張望,“老胖,是你找我?”

酒誌看見了李臻,連忙上前拉著他道:“老李,我剛剛得到消息,來俊臣——”

李臻聽到他提到來俊臣,連忙擺手止住了他,“這裏不是說話之地。”

他回頭看了看房宅,裏麵有不少工匠在忙碌幹活,說話也不方便,便道:“我們去旁邊酒肆。”

兩人出了府宅,來到小巷斜對麵的一家小酒肆,找了一間雅室坐下,李臻喝了一口酒笑道:“你說吧!什麽事。”

酒誌已經加入了內衛,李臻充分發揮他消息靈通的優勢,命他主管情報,手下有十名弟兄,也算是一個小頭目,酒誌壓低聲音道:“來俊臣今天上午抓捕了工部尚書蘇幹,罪名是圖謀造反,聽說是被他兒子出賣了。”

“這是怎麽回事?”李臻眉頭一皺問道。

“我也特地找知情人打聽了一下,據說蘇幹的兒子迷戀麗景樓的一個妓女,因為爭風吃醋失手殺了人,最後落到來俊臣手中,蘇幹的兒子為了脫罪,便向來俊臣提供了一些證據,結果今天上午來俊臣便帶人直接抓了蘇幹,在朝內引起極大的震動。”

李臻沉思片刻道:“蘇幹隻是一介文官,他若圖謀造反而沒有外應的話,不會讓人信服,我想來俊臣也不是為了抓蘇幹那麽簡單,必然還另有所圖,你再去打聽了一下,蘇幹平時和誰的關係最密切?”

“我這就去!”

酒誌起身要走,李臻卻叫住了他,笑道;“不要急著走,我還想和你聊聊呢!”

酒誌隻得又坐了下來,李臻笑道:“這次馬球大賽,你賺了不少吧!”

酒誌撓撓頭,不好意思道:“還不錯,上官舍人給的錢,還有最後的獎勵,加起來有近千貫了,我那座洛水北岸的房子也賣掉了,打算在南市附近買一座三、五畝的宅子,這樣一來,阿玲父母那一關就容易過了。”

“現在你和阿玲怎麽樣了?”

“比以前好點了,我和她感情很好,關鍵就是她父母,不過這場馬球大賽,小葉對我態度開始轉變了,聽阿玲說,她哥哥說了我不少好話,她父母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死板,特地邀請我去他們家吃飯。”

李臻知道酒胖子雖然比較好色,但用情卻很專一,一心想娶阿玲為妻,偏偏阿玲的父母卻不肯答應,雖然理由是酒胖子以前常常逛妓院,但這個理由比較牽強,說起來阿玲家的地位也不高,不過是毛皮商人,說到底是嫌棄酒誌的地位不高,父親是敦煌屠戶,酒誌自己也不過是個宮廷侍衛。

李臻心裏雖然明白,但這話他不能說,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說,說了就真會破壞酒誌和阿玲的緣分,李臻又笑問道:“準備什麽時候去阿玲家吃飯?”

“就是今天!”

酒誌猶豫一下道:“小細和我一起去,我知道你很忙,所以——”

不等酒誌說完,李臻便笑道:“老胖要去見未來丈母,我怎麽能袖手旁觀,我也陪你去。”

酒誌頓時大喜,如果老李願意陪自己去,這門婚事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增了,他生怕李臻反悔,連忙起身笑道:“我這就去打聽消息,我認識一個侍衛,他可能知道蘇幹的老底,最遲明天就有答複。”

酒誌一溜煙便跑遠了,遠遠聽他喊道:“老李,改天我再請你喝酒!”

李臻忍不住笑了起來,難得有始終保持本色不變的人,這個酒胖子就是其中之一,這時,他的眉頭又漸漸凝重起來,來俊臣居然抓了工部尚書蘇幹,這顯然是得到了武則天的默許,而且蘇幹是工部尚書,如果沒有確鑿證據,武則天也不會輕易答應。

罪名是圖謀造反,這就是來俊臣在開始深挖興唐會了,蘇幹就是他的突破口,蘇幹必然會連著某個皇族,即使這個蘇幹不是興唐會的人,但他所牽連的那個皇族也一定是興唐會的人。

李臻立刻起身付了酒錢,他打算去見上官婉兒,聽一聽她的想法,不過李臻剛走出酒肆大門,腳步又猶豫了,李臻站在門口沉思了片刻,這件事他不能著急,必須要沉住氣,自然會有人來找他。

……

正如李臻的判斷,他沒有急著去找上官婉兒,上官婉兒也沒有派人找他,上官婉兒顯然也沉住了氣,靜觀蘇幹被抓的事態發展。

一個下午,李臻沒有接到任何消息,似乎所有的利益相關者都在靜觀其變。

黃昏時分,李臻騎馬來到了福善坊內阿玲的家,阿玲的父母姓薑,隴西人,在洛陽已經生活了二十年,目前在南市內開了一家皮毛店,家境十分殷實,從他們家的房宅就看得出來。

阿玲家是一座占地約五畝的中宅,一家五口人住在這裏,除了父母外,阿玲還有兩個兄長,長兄薑林跟隨父母做皮毛生意,將來是要接手店鋪的,次兄薑葉,也就是跟隨李臻打馬球的小葉,他在馬球大賽中表現出色,被武攸緒看中,將他召進了千牛衛,成為千牛衛的馬球手。

李臻來到薑家時,比約定的時間稍微晚了一點,酒誌和小細都已經先到了,李臻剛翻身下馬,阿玲的母親便迎了出來,後麵磨磨蹭蹭跟著她的父親,阿玲的父母年約四十餘歲,頗有點像康麥德夫婦,母親長得又胖又高,父親卻長得瘦瘦小小,完全被妻子的陰影籠罩住了。

“李統領,歡迎啊!”

阿玲的母親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就仿佛李臻才是她的未來女婿,事實上,如果是李臻看中她的女兒,她早就千肯萬肯了,偏偏是那個胖子喜歡她的女兒,父親是敦煌屠戶,本人又是個小侍衛,她怎麽看也不順眼。

不過呢!聽說胖子進了內衛,還當了一個小頭目,阿玲母親的口風就鬆了一點,有李臻罩著,胖子再怎麽也不會太差,勉強可以考慮。

李臻取出一隻裝有珍珠項鏈的盒子,遞給阿玲的母親笑道:“初次上門,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笑納!”

“喲!怎麽好意思讓李統領破費呢!”

阿玲母親閻氏接過錦盒,覺得很有麵子,連忙笑道:“李統領快快請進!”

阿玲的父親不大說話,比較沉默寡言,隻是笑著向李臻點點頭,將他請進了家門,府內收拾得不錯,十分整齊幹淨,但隨處可見豔麗的裝飾,略顯得有點俗氣,他們一直來到大堂之上。

大堂上,坐著酒誌和小細,阿玲的大哥陪著他們說話,小葉今天正好當值,不在家中,阿玲則有點害羞,躲在屋裏不肯出來。

李臻走進了大堂,眾人都站了起來,酒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李臻肯給他麵子,那麽今天這門婚事很可能就會成功了。

“李統領請坐這裏!”

閻氏將主位讓給了李臻,李臻覺得有點不妥,又不是他來相親,他怎麽能坐主位,這不就是喧賓奪主了嗎?

“伯母太客氣了!”

李臻連忙擺手,指著小細旁邊的位子笑道:“我坐這裏就行了!”

閻氏哪裏肯讓李臻坐末位,她堅持讓李臻坐主位,又親自在坐榻上鋪了一塊軟墊,她的過分熱情弄得大家都有點尷尬,大堂冷了下來,但閻氏恍若不覺,依舊熱情地要求李臻在主位坐下。

李臻無奈,隻得暗暗苦笑一聲,在主位上坐了下來,閻氏又讓丫鬟重新換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