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順著樓梯走上來幾人,為首女人正是武芙蓉,身後還有跟著幾名男子,他卻不認識,估計都是武芙蓉手下。

李臻的心中頓時有了極大的興趣,武芙蓉怎麽也來成都了,他本來以為武芙蓉在房陵縣吃大虧,已經回洛陽了,沒想到她居然又出現在成都,難道她也是為楊沛而來嗎?

這時武芙蓉掃了一眼,卻看上了李臻的座位,他們這個位子正好可以看見禦史台官署大門,武芙蓉指了一下李臻這邊,立刻有兩名彪壯的男子走上前,用劍柄重重在他們桌上敲了一下,“識相的趕緊滾開,否則老子把你從樓上扔下去。”

李臻和狄燕都帶著麵具,武芙蓉和她的手下竟然都沒有認出來,狄燕連忙拉了李臻一下,示意他不要惹事,指了指旁邊的位子,李臻站起身,默默地酒壺和杯碗都移到一旁。

這時酒保感激地看了一眼李臻,連忙把桌子擦幹淨,點頭哈腰請武芙蓉坐下,武芙蓉瞥了一眼李臻,剛才她覺得李臻的背影有點眼熟,不過她做夢也想不到,在成都的一家酒肆中,她居然會遇到洛陽的冤家對頭。

這時,酒保又給李臻上了菜,李臻和狄燕使了個眼色,兩人都不說話,豎起耳朵聽武芙蓉和手下交談,他們隻隔一條窄窄的走道,不過李臻的座位旁正好有一排放碗筷的木架,可以擋住了武芙蓉和手下的視線,他們看不清楚李臻和狄燕,但他們的說話的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傳來。

“你們不要抱怨了,我還想回洛陽呢!但這是公主的命令,誰敢不從?”

“統領覺得李臻會來嗎?”

擋板後的李臻身體微微一震,狄燕立刻握住了他的手,迅速給他使了個眼色,李臻也平靜下來,若無其事地喝酒,但武芙蓉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入耳中。

“他應該護衛李顯進京了,不過也難說,那個賤女人也很可能會派他過來,這件事事關重大,他應該不會置身事外。”

這時,一名手下低聲道:“統領,他來了!”

李臻也不由轉身望去,隻見樓梯口出現一名三十餘歲男子,長得頗為清秀,盡管身著尋常服飾,但他卻有種掩飾不住的官場氣質。

狄燕拉了李臻袖子一下,用指頭蘸酒在桌上寫了幾個字,李臻認出來,隻見桌上寫著‘監察支使張恒’,李臻立刻明白過來了,武芙蓉是想借助此人介入楊沛一案,估計此人是太平公主提拔的官員,他才會來見武芙蓉。

男子看見武芙蓉,快步走了過來,拱手笑道:“讓武姑娘久等了。”

武芙蓉也嬌滴滴地向他回一禮,“張禦史,我們好久沒見了。”

她發嗲的聲音聽得李臻倍感肉麻,生了一背的雞皮疙瘩,狄燕仿佛明白他的感受,忍不住捂嘴偷偷笑了起來。

武芙蓉和張恒相對坐下,武芙蓉給他斟了一杯,笑問道:“我怎麽沒見張禦史從官署裏出來?”

“我先回了一趟家換衣服,然後再從家裏過來。”

“哦——”

武芙蓉淺淺一笑,“我明白了!”

李臻心中暗忖,太平公主為什麽要關注楊沛案,難道她也是興唐會成員,或者因為她是李氏皇族,她想避免李氏皇族再遭塗炭?

這時,張恒看了看那周圍的酒客,又瞥了一眼距離他們很近的李臻和狄燕,壓低聲音對武芙蓉道:“這裏不是說話之地,我們換一個地方。”

武芙蓉搶這個靠窗的位子隻是為了等張恒,如今張恒來了,這個位子對她也無足輕重,她指了指遠處一間空著的雅室笑道:“我們去房間裏談!”

兩人起身離開座位,一前一後走進了雅室,幾名武士站在門口,目光凶狠地盯著四周食客的動靜,使李臻不得不放棄了去偷聽的想法。

……

下午,狄燕獨自去一趟北市,找到了那個姓王的掮客,從他那裏,狄燕得到了李臻想要的全部消息。

“楊太守在牢中遭遇酷刑,但他卻挺住了,並沒有招供,到目前為止,來俊臣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但他似乎也沒有殺死楊太守的念頭,幾次都及時停住酷刑。”

來俊臣想要什麽,李臻當然很清楚,來俊臣要興唐會的名單,但這裏麵就有問題,來俊臣完全可以自己炮製一份名單,讓楊沛畫押承認,可這樣一來,楊沛又憑什麽知道興唐會的秘密?

這就需要證據,證明楊沛就是興唐會的人,來俊臣真正想要的其實就是證據,否則紅口白牙就想把李氏皇族一網打盡,恐怕武則天也沒有這個膽量。

李臻也知道其中一個證據,那就是孝恩寺的弘福住持,那就是曾經反武則天的首領李敬業,相信楊沛也很清楚,所以李臻在從房州啟程來成都之前,就特地派呂晉去給弘福大師送信,讓他立刻離開房州。

相信弘福住持已經離開了房州,那楊沛還會有什麽證據?李臻就不大清楚了,估計是知道興唐會秘密武士以及物資的藏匿處,可李顯也不會袖手旁觀,此時李重潤應該通知興唐會武士和以及將物資轉移了。

李臻負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仔細權衡這件事的利弊,他清楚此時來俊臣的心態,就像突然發現金礦的尋礦人,來俊臣的野心勃發,不可抑製。

另一方麵薛懷義被殺人,明顯有武則天卸磨殺驢的意圖,那麽同樣為武則天的走狗,來俊臣豈能沒有唇亡齒寒之感?怎麽自保,怎麽維護他的財富和仕途,就成了來俊臣為之殫盡竭慮之事。

所以興唐會的出現,使來俊臣如將溺水之人忽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他怎麽可能輕易放手,隻要讓武則天知道興唐會的存在,他來俊臣就還有大用。

應該說來俊臣的思路不錯,武則天或許會因為興唐會而暫時留下來俊臣,但來俊臣深挖興唐會,無疑就會得罪整個李氏皇族,武芙蓉出現在成都就是最好的注腳,連太平公主都不能容忍,更何況其他人?

這其中的利弊李臻已漸漸能清晰洞悉,來俊臣自以為得利,又何嚐不是為自己挖掘了必死的墳墓。

此時,李臻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他回頭對狄燕笑眯眯道:“聽說都江堰的風景不錯,不如我們一起去遊玩一圈,你覺得如何?”

狄燕頓時愣住了,在這個關鍵的時刻,這個家夥居然要去都江堰遊玩,這是什麽意思?盡管想不通李臻的用意,但狄燕還堅決地搖了搖頭。

……

次日中午,禦史官署內,萬國俊將一份名單交給了來俊臣,滿臉諂笑道:“中丞,他已經在上麵畫押了!”

來俊臣接過供狀,這是楊沛承認自己為興唐會的成員,下麵還有寫得密密麻麻的興唐會名單,最底下是楊沛鮮紅的手印,這手印當然是真的,是被萬國俊強迫楊沛按下,簽名也是找人仿簽,沒有一絲破綻。

來俊臣的眼睛不由眯了起來,這份名單是他耗了一夜時間炮製,包括了他想得到的所有利益,他相信隻要把名單給了聖上,不管聖上相不相信,她都會讓自己一個一個將興唐會的人鏟掉,這一鏟就不知需要多少年了。

這時,萬國俊又小心翼翼道:“這個楊沛將他押解進京恐怕會否認一切,反而壞了中丞大事,不如——”

萬國俊用手掌做出一個殺的姿勢,來俊臣笑了起來,“這個我心裏有數,你不用擔心。”

這時,一名小童送來了兩杯酒,來俊臣瞥了一眼兩隻酒杯,兩隻酒杯完全一樣,但一隻手柄上有紅點,他隨手端起了沒有紅點的酒杯,笑眯眯道:“來!為了我們這次的合作愉快,我們慶祝一下。”

萬國俊受寵若驚,連忙端起酒杯,來俊臣向他舉杯笑了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萬國俊也連忙將杯中酒一口喝掉,來俊臣又笑道:“你去準備一下吧!我們今晚就出發。”

“我這就去收拾。”

萬國俊轉身向門口走去,他剛走幾步,忽然發現不對,腹中開始劇痛起來,他彎下腰慢慢轉身,卻隻見來俊臣的臉上充滿了冷笑,眼中殺機迸出,萬國俊忽然明白過來,他大吼一聲向來俊臣撲來,但隻奔出一步,便一頭栽在地上,渾身抽搐幾下,便再也不動了。

來俊臣翻過他的屍體,從他懷中抽出一隻卷軸,打開看了看,霍然又是一份興唐會名單,也同樣有楊沛的簽字和手印,來俊臣重重啐了一口唾沫,咬牙罵道:“你以為我不懂你的心思嗎?想為武三思搶我的功勞,做夢吧!”

他喝令一聲,“來人!”

幾名心腹武士出現在門口,來俊臣指著萬國俊的屍體道:“將它拖出去,徹底毀掉,小心不要被人看見。”

幾名武士上前將萬國俊的屍體抬了出去,來俊臣又沉思了片刻,這時,外麵傳來手下的稟報,“中丞,張禦史來了!”

“讓他進來!”

片刻,侍禦史張恒快步走了進來,躬身施禮道:“參見中丞!”

“和武芙蓉談過了?”來俊臣淡淡問道。

“卑職和他談過了,按照中丞的吩咐,把情況都告訴了她。”

“她是什麽意思?”來俊臣喝了口茶問道。

“卑職聽她的意思,她是打算劫走楊沛,這應該也是太平公主的命令。”

來俊臣有點得意地笑了起來,太平公主自以為張恒是她的人,她哪裏知道張恒早已歸順了自己,他滿意地點點頭說:“你再去告訴武芙蓉,今天晚上我們將連夜押送楊沛進京。”

張恒猶豫一下道:“可是卑職不應該這麽容易就知道這個情報,她一定會生疑。”

“我知道,我會給你安排一下,讓你無意中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