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陵縣夜裏發生的鬥爭並沒有影響到李臻的計劃,次日一早,他便帶著幾名武士來到了孝恩寺,狄燕也跟隨在他身邊,她並不知道弘福法師的真實身份。

“老李,縣城裏都鬧開鍋了,你卻跑到這裏來,這座寺院很重要嗎?”狄燕不解地問道。

李臻微微一笑,“就讓來俊臣和楊刺史去爭鬥吧!我們暫時不參與,如果有需要他們自會來找我,一般而言,我還是喜歡看熱鬧。”

狄燕還是有些擔心,她小聲對李臻道:“楊刺史和我父親關係很不錯,當年他們一起考中明經科,我小時候他經常來我家中,他出任房州刺史還是我父親推薦,我很擔心他鬥不過來俊臣。”

李臻看了狄燕一眼,見她滿臉憂色,便笑著安慰她道:“你放心吧!這個楊刺史背後是興唐會,他不會輸給來俊臣,就算他真遇到危險,我也不會袖手旁觀,隻是現在還不是我出手的時候。”

兩人說著,便來到了孝恩寺大門前,李臻翻身下馬,對狄燕道:“幫我在四周警戒,如果有人在附近窺視,你立刻通知我。”

狄燕點點頭,回頭對幾名武士道:“你們幾個跟我來!”

她帶著幾名武士奔進了一片竹林,幾人分工,在寺院周圍布下了警戒,李臻走上台階,一名知客僧立刻迎了上來,合掌施禮道:“請問施主是來還願還是進香。”

“我要見你們住持,他認識我!”

李臻取出自己拜帖遞給知客僧,僧人看了一眼拜帖,眼皮猛地跳了兩下,連忙道:“請稍候!”

他轉身慌慌張張跑進了寺院內,不多時,知客僧又迎了出來,臉色已經平靜了很多,笑道:“李統領請隨我來。”

李臻跟隨他走進大門,一直來到後麵主持小院,“請吧!住持在等候統領。”

李臻走進小院,隻見弘福法師手執竹掃帚,正在院中清掃落葉,李臻上前施禮道:“打擾大師了!”

弘福法師卻仿佛沒有看見他,放下掃帚,轉身走進禪房,李臻也跟了進去,還是上次李顯接見他那間屋子。

“請坐!”

弘福法師請李臻坐下,一名小和尚給他們上了茶,李臻欠身道:“上次匆匆一晤,沒有和法師細談,李臻有很多事情想請教大師。”

“你師父身體好嗎?”弘福法師淡淡問道。

“去年我們分手時,他身體不是太好,我很擔心他長途跋涉來中原,但他執意要走,不過不久前我得到師父的消息,他現在還不錯,過得很平靜。”

“他的心中其實不平靜啊!”

弘福法師的目光又落在李臻的佩劍上,李臻會意,將劍從腰間解下,放在桌上推給了他,“這是大師的傳家之物,理當物歸原主!”

弘福法師接過長劍,輕輕撫摸劍鞘,卻又將它還給了李臻,“李敬業已經死了,我和他沒有關係,這柄劍是你師父所贈,請統領收好。”

李臻默默點頭,他沉吟片刻又問道:“我今天來找大師,其實是想再問一問興唐會之事,來俊臣正在全力調查,我擔心——”

“李統領想知道什麽?”弘福法師微微笑道。

“我想知道房州境內,到底還有幾名興唐會成員?還有沒有興唐會潛伏的力量。”

弘福法師伸出四個指頭,“目前隻有四人,孝恩寺隻有我一人,還有江恩信,他負責聯絡,還有兩人你應該知道。”

“是楊刺史和廬陵王殿下?”

弘福法師點了點頭,“除了我們四人外,再沒有其他力量了,興唐會的武士在去年冬天已經撤回長安。”

“太平公主是興唐會的成員嗎?”李臻又問道。

“她不是!”

弘福法師緩緩搖頭,銳利的目光注視李臻,“為什麽會問她?”

“最近有人在利用興唐會的名義興風作浪。”

李臻便將大理寺官員和來俊臣手下遭伏擊之事說了一遍,最後道:“他們臨走時都會丟下一塊興唐會的銅牌,明顯是在暗示興唐會存在,我想查出這群神秘人到底是什麽背景?”

弘福法師的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他沉思良久,緩緩道:“李統領沒有發現他們其實隻是點到為止嗎?並沒有真的出賣興唐會。”

“我也看出來了,要麽是他們並不掌握興唐會的實情,要麽就是他們不想出賣興唐會,我覺得前者可能性居多,不過他們的目標卻是廬陵王殿下,在房州發現興唐會,廬陵王殿下難脫嫌疑。”

“你說得不錯,這夥人確實是在針對王爺,但你為什麽會懷疑是太平公主,而不是武家或者別的勢力呢?”

“不會是武家,武三思和來俊臣本身就是同盟,他不會殺來俊臣的人,我之所以懷疑太平公主,因為太平府的人至今沒有出現,武芙蓉雖然出現,但她帶領的是內衛,我有一種直覺,太平公主絕不會置身事外。”

弘福法師微微一笑,“李統領,這隻是你的猜測,我倒覺得太平公主不希望廬陵王出事,她雖然和韋王妃關係惡劣,但廬陵王畢竟是她胞兄。”

“或許吧!我和她有一點個人恩怨,所以總會想到她身上。”

“其實李統領並不知道,大唐各種勢力眾多,並不僅僅是洛陽那幾支,比如興唐會,來房州之前,李統領知道嗎?”

李臻搖了搖頭,弘福法師又笑道:“長安還有關隴會,是四家關隴貴族結盟的象徵,獨孤家族、長孫家族、竇氏家族、元氏家族,他們財力雄厚,在大唐影響極大,高宗皇帝和當今天子就是為了擺脫他們對朝廷的控製,才遷都洛陽。

當然了,關隴會向來支持李氏皇族,神秘人不可能是他們,還有高句麗人,高宗滅掉高句麗後,數十萬人被遷入中原,不少高句麗貴族一直企圖複國,在大唐也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勢力,還有倭國人——”

“倭國人!”李臻很驚訝,難道日本在大唐也有勢力嗎?

弘福法師笑了笑,“三十年前的白江口之戰,唐軍和新羅軍大敗倭國、百濟聯軍,倭國雖然表麵臣服,但骨子裏卻圖謀卷土重來,我聽江恩信說,他幾年前在揚州就遭遇過倭國武士,倭國武士在大唐非常活躍,隻是李統領還沒有遇到啊!”

李臻半晌沒有說話,暗感慚愧,他確實見識還不足,一心隻想著太平公主,殊不知,大唐國力強盛,不知有多少勢力潛伏其中。

像他在高昌遇到的吐蕃人,還有離奇失蹤的吐火羅武士,甚至還有契丹人,突厥人,他們都希望大唐陷入混亂,使他們能混水摸魚。

就在這時,院子裏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校尉呂晉在門口稟報:“啟稟統領,有緊急情況!”

李臻站起身走出房間問道:“什麽緊急情況?”

“來俊臣今天一早離開了房陵縣。”

“他去了哪裏?”李臻又追問道。

“具體去向不明,但他是從東門離城,而且帶走了所有的手下。”

來俊臣意外離去確實令李臻深感驚訝,他深知來俊臣的為人,雖然狡猾凶殘,不擇手段,但他卻極有韌性,千方百計要達到自己目標,盡管昨晚他遭遇了挫折,但絕不能認為他就此放棄,相反,來俊臣不會善罷甘休。

想到這,李臻立刻回房向弘福法師告辭,離開寺院向縣城方向奔去,快到縣城,李臻放慢了馬速,這時,狄燕追上來問道:“老李,我覺得來俊臣會不會隻是欲擒故縱?”

“你覺得他並沒有走遠嗎?”李臻笑問道。

“從藍振玉一案上便可看出,來俊臣不是一個輕易放棄之人,他在房州一無所獲,豈肯一走了之,所以我覺得他還會回來。”

“大有長進啊!”

李臻豎起大拇指,讚許地笑道:“自從跟了我,思路越來越清晰——”

狄燕見身後沒有武士跟隨,便狠狠在李臻背上捶了一拳,嬌嗔道:“把話說清楚,什麽叫跟了你?我幾時跟了你,我……我隻是來湊個熱鬧罷了。”

李臻連忙舉手笑道:“是我說話不準,是我請狄姑娘協助,這樣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

狄燕瞪了他一眼,“以後說話要當心點,我這人還好說話,萬一遇到王姑娘、張姑娘什麽的,看你有的受!”

李臻不敢多說,隻是苦著臉笑了笑,狄燕瞅了他一眼,隨即又笑問道:“難道我分析得不對嗎?”

“其實我也認為他是虛晃一槍,以退為進,但來俊臣的真實目的究竟是什麽,我也不能肯定。”

“那我們來縣城做什麽?”狄燕問道。

“見一見刺史楊沛,我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危險處境,不要坐以待斃。”

“你覺得楊刺史會聽你的勸告?”

“不會!”李臻搖了搖頭,“他肯定不會聽我的勸告,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狄燕更加不解,“既然如此,我們去勸他做什麽?”

李臻嗬嗬一笑,卻沒有回答狄燕的話,輕輕抽一鞭戰馬,加快馬速向前麵不遠處的幾名侍衛追去。

“等等我!”狄燕也加快了馬速,跟著李臻向北奔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