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麗酒肆位於洛陽北市,是一家有名的胡姬酒肆,占地麵積頗大,數十名年輕美貌的胡姬在酒肆中招客賣酒,生意十分興隆,大多需要預定,李臻他們運氣不錯,來到酒肆時,正好有人喝完酒離去,得到了一間雅室。

眾人在房間裏團團坐下,這家酒肆以燒烤羊肉為主,再佐以上好的高昌葡萄酒和美妙動聽的西域歌舞,最合適朋友之間聚餐,也正是這種氛圍,酒肆主要以包廂雅室為主,每一間房內都有一群人在聚餐聊天。

眾人坐在土台上,下麵鋪著軟席,中間是一副烤架,烤架下擺放著碳火盆,可以當場烤羊肉,也可以直接享受店裏烤好的肉肴。

李臻率領的馬球隊共有十人,除了原有的七人外,又增加了張黎,另外再從內衛中找到了兩名馬球高手,形成一支完整的球隊。

眾人點了二十幾盤各種菜肴,又要了兩隻洗剝好的全羊,串在烤架上慢慢燒烤,不多時,幾名酒保將他們的酒菜端了上來,眾人談笑風生,熱鬧異常。

“來!為即將到來的大賽,我們喝了這一杯。”

李臻舉起酒杯笑道:“祝我們取得好成績!”

眾人一陣歡笑,一起舉杯痛飲,這時,一名年輕美貌的胡姬和三名樂師走了進來,隨著歡樂激烈的鼓聲敲響,身穿石榴長裙的胡姬在房間裏慢慢跳起了著名的胡旋舞。

李臻眯眼看著胡姬飛旋的舞姿,不知為什麽,他忽然想起了康思思,以他今天的心態再回憶過去,那似乎已經很遙遠,仿佛是很多年前的往事,曾經讓他感動的思思,也漸漸遠離了他的人生軌跡,逐漸從記憶中淡去,就如他同樣淡去的青春。

“老李,我忘記告訴你了,我有大壯的消息。”酒誌在一旁低聲道。

“哦!他現在在做什麽?”

“我是聽父親說的,他給我寫了家信,信中說大壯跟他叔叔康伍德去了撒馬爾罕,恐怕要夏天時才回來,或許會來洛陽。”

李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悠悠道:“我還在想,如果有大壯在,讓他打後軍,把你換出來打中後路,或許效果會更好。”

裴寬在一旁接口道:“老李,說起布陣,我建議你改打中路。”

裴寬不滿地瞥了一眼李林甫,他對李林甫今天放棄中路防禦去右邊追球一直耿耿於懷,盡管狄老夫人說如果不追,對方就會從右路突破,但裴寬認為那隻是狄老夫人的安慰之言,誰都看出胖子就在右路,對方不可能從右路突破,明明是李林甫判斷失誤。

若不是李林甫判斷失誤,最後竇仙雲怎麽可能打得進那一球。

裴寬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吐著粗氣道:“中路必須要有明白人,隻有老李有這種判斷。”

李林甫的臉刷地白了,他這才聽出裴寬原來是在針對自己,他頓時怒視裴寬道:“當時那種情況,你敢說換了自己能原地不動?”

“我當然也會去追球,所以我才說隻有老李才能判斷軍情,建議他來打中路有什麽不對?”

裴寬的話頓時引來眾人一陣吵嚷,連胡姬跳舞也尷尬地被迫中止了,眾人各抒己見,意思大同小異,如果李臻去打中軍,那麽前軍誰來打,誰也沒有李臻那麽好的射門球技。

李臻高聲喊道:“大家請安靜!安靜!”

房間裏終於漸漸安靜下來,李臻這才對眾人道:“戰術不能一成不變,不能僵硬,臨機決斷才是取勝之道,老裴的建議也算是一種戰術選擇,看臨戰情況,如果需要我打中路,我們再臨時調整,現在大家喝酒,不要為了一場訓練賽傷了彼此和氣。”

眾人不再吵嚷,又重新喝酒吃肉,就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是這裏吧!”

“好像就是這一間!”

門‘嘩!’的一聲被拉開了,走進來七八名大漢,為首是一個打扮妖治的年輕女人,穿著束腰黑裙,裙擺鑲嵌著金邊,佩戴一柄長劍,李臻一眼認出了她,正是他的老對頭武芙蓉,現在取代萬國俊,成為另一半內衛的統領,又成了他李臻的新對頭。

七八人湧入,房間裏頓時變得擁擠不堪,跳舞胡姬和三名樂師見勢不妙,連忙順著牆邊溜了出去,李臻和手下也紛紛站了起身,手執長劍,冷冷地注視這群不速之客。

武芙蓉細細的眉毛一挑,尖聲笑道:“李統領,真是巧了,原來你們也在這裏!”

“武統領,你有什麽事嗎?”李臻淡淡問道。

“沒什麽事,聽說今天中午咱們內衛馬球隊輸給了千騎營馬球隊,我真的很痛心,李統領率領的馬球隊為什麽就技不如人呢?”

武芙蓉臉上帶著嘲諷的笑意,刻意將‘咱們內衛馬球隊’幾個字咬得很重,李臻冷笑一聲,她明知此內衛和彼內衛無關,才故意來找茬。

李臻不慌不忙道:“輸了球是因為沒有武統領的參與,如果武統領能以慷家族之慨的精神,再支援我們幾名高水平馬球手,相信我們就不會再輸給別人。”

李臻這句話諷刺得極為尖銳,暗諷武芙蓉出賣家族利益,武芙蓉頓時氣得渾身發抖,怒火衝上頭頂,她指著李臻斥道:“你……你竟敢對我這樣說話?”

李臻重重哼了一聲,“這比起令尊在陝縣送我的禮物,又算得上什麽?”

武芙蓉不由臉色大變,後退了一步,她這才想起父親派人刺殺李臻一事,心中一陣抽搐,她緩緩點頭,“好!提醒得好,我險些犯下大錯,李統領,我們二人似乎沒有和解的可能了,是這樣吧!”

“和解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哼!既然敬酒不肯喝,那你就好自為之吧!”

“武統領請便!”

李臻一擺手,請他們出去,武芙蓉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狠狠一跺腳,“我們走!”

她帶領七八名手下怒氣衝衝離開了房間,走廊上隨即隱隱傳來酒客的驚叫和酒保的慘叫聲,李臻上前關上門,對眾人笑道:“不要讓此人壞了我們的興致,我們繼續喝酒,下午接著訓練!”

……

大唐的馬球大賽采用淘汰賽,以抽簽來決定對手,六十四支球隊逐對廝殺,第一輪淘汰一半,第二輪決出前十六名,第三輪決出前八,然後前四、前二乃至最後的冠軍。

馬球大賽和科舉、武舉等人才選拔製度不是一回事,它更是一種大眾娛樂活動,原則上官方不參與。

但事實上,進京參加比賽的馬球隊都是各地官府或者各軍選派,本身就帶有明顯的官方烙印,再加上民間也沒有這麽大的組織能力,所以最後還是由禮部來組織舉辦。

兩天後,天尚未亮,在禮部侍郎的主持下,禮部官署大堂內舉行了第一輪抽簽,將決定各隊第一輪比賽的對手,抽簽全靠天意,極有可能會出現第一輪兩支頂尖球隊遭遇的情況,比如在去年,千騎營第一輪就淘汰同樣強大的左羽林軍隊。

六十四名領隊已全部到齊,有地方官員,也有年輕的球手,甚至還有軍隊高官,個個表情嚴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禮部侍郎楊再思的手。

抽簽很簡單,準備兩個紙盒,將寫有所有參賽球隊名字的竹簽各放一半到兩隻紙盒內,由楊再思隨意抽選,兩隻紙盒各抽一隻便組成第一輪的對手。

抽到一對便高聲報出,將竹簽當場發給對方領隊,以防止作弊。

“左羽林軍隊,對陣幽州隊!”

“甘州隊,對陣太原府隊!”

“梁王府隊,對陣朔州隊!”

……

“千騎營隊,對陣安西四鎮聯隊!”

大堂內傳來一陣輕微**,去年的悲劇再次出現了,千騎營隊是去年魁首,而四鎮聯隊是去年第六名,兩強相遇,必然要淘汰一支強隊了。

隻見一名安西將領臉色蒼白,上前去領了簽,手哆嗦著慢慢走回了自己的位子,竇仙雲也一臉凝重,四鎮聯隊顯然也是他不想遇到的勁敵。

“內衛隊——”

李臻一下子站了起來,他聽到了自己的球隊。

……

李臻從禮部返回位於皇城的內衛軍衙,他顯得有點憂心忡忡,剛進門,九名等待已久的馬球手們一齊圍了上來,“老李,我們對手是誰?”

每個人的神情都十分緊張,如果第一輪遇到千騎營或者太平府隊,他們就死定了。

李臻取出抽到副簽,對眾人緩緩道:“是相王隊!”

眾人頓時歡呼起來,他們第一輪居然對壘相王李旦的球隊,雖然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舉行訓練比賽,但他們一直在同一塊球場上訓練,彼此知根知底。

相王球隊內雖然有幾個不錯的球手,但他們是一個月前才組建,實力是私人球隊中最弱的一支,遭遇這支球隊,他們殺入前三十二就有希望了。

酒誌興奮之極,“我們喝一杯慶賀去!”

“喝你個頭!”

李臻罵了他一句,對眾人道:“我剛剛得到絕密消息,聖上覺得相王的球隊太弱,讓兩名貼身千牛備身加入了相王球隊,其中一人就是武三思的次子武崇訓,另一人是韓清。”

眾人都呆住了,武崇訓和韓清都是千牛衛馬球隊的梁頂柱,把他們給了相王,千牛衛隊今年就沒有希望了,但相王馬球隊的實力卻大大增加。

李林甫反應最快,他結結巴巴道:“如果我們贏了相王球隊,會不會觸怒聖上?”

“我認識這不是問題!”

李臻對眾人道:“聖上也要給上官舍人一點麵子,隻要是公平比賽,輸贏在實力,大家都無話可說。

關鍵是相王馬球隊實力陡然增加,原本壽春郡王李成器和肖尚禮的馬球就打得極好,現在又加了兩名高手,使相王馬球隊躋身一流,這一場比賽,對我們而言將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凶險之戰,輕敵必敗。”

眾人都默默無語,李臻隨即又笑道:“不過配合不足是他們的軟肋,隻要我們準備充分,抓住他們的軟肋,第一場比賽我們有理由獲勝。”

眾人剛剛沮喪的心情在李臻的鼓舞之下,又漸漸恢複了信心,他們摩拳擦掌,等待三天後的第一場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