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漸漸降臨,負責調查上官婉兒遇刺案的來俊臣也在天黑前返回了洛陽城。

來俊臣雖然風塵仆仆,一臉長途奔行的疲憊,卻掩飾不住他眼睛的喜悅和得意,聖上任命他來調查上官婉兒遇刺案,並不僅僅是出於對他的信任,而且給了他一個明確的信號,那就是他不會受薛懷義案的影響。

這無疑就給來俊臣吃了一顆定心丸,盡管他是薛懷義的軍師,在薛懷義被抄出的信件中,有他來俊臣給薛懷義出謀劃策的證據,但隻要聖上還要再用他,就算他是薛懷義的死黨,也同樣不會被追究。

這讓一直憂心忡忡的來俊臣長長鬆了口氣,便格外賣力的調查上官婉兒被刺一案,他首先去了刺殺案發生的那家客棧,重新拷問了掌櫃和所有夥計,並將已經掩埋的屍體重新挖出來查驗。

結果令他比較沮喪,他沒有得到太多的線索,唯一的線索便是十個刺客被殺了八人,另外兩人逃脫,與此同時,他又在客棧附近意外遇到了武芙蓉率領的數十名武氏家將。

盡管武芙蓉也發現了他們,迅速離去,但精明的來俊臣還是敏感地意識到,武芙蓉恐怕就是來搜尋那兩名逃脫的刺客,這就有趣了,難道這幫刺客是武承嗣派來的嗎?

其實刺殺上官婉兒的刺客比較好猜,要麽是太平公主,要麽是武承嗣或者武三思,至於市井中傳言最多的是薛懷義餘黨所為,來俊臣知道根本就不可能,以薛懷義那種薄情寡義的秉性,哪有什麽肯為他報仇賣命的餘黨。

其中太平公主和武承嗣的嫌疑最大,畢竟太平公主一直想謀上官婉兒的位子,但以太平公主的地位和城府,就算她想做,她也會假手於別人,而絕不會自己動手。

所以仔細推算起來,是武承嗣所為的可能性最大,再加上武芙蓉率領武氏家將出現在刺殺案發生地附近,來俊臣就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認定武承嗣是凶手。

不過沒有證據或者證人的話,就算有十成的把握也不行,來俊臣一路沉思,他覺得那兩名逃脫的刺客是關鍵人物,如果能抓到他們,這樁案子他就有底了。

來俊臣當然不會老老實實結案上報,這可不是他做事的風格,他做任何事情,首先考慮自己的利益,這次上官婉兒遇刺案也是一樣,如何將他的利益最大化,才是他重點考慮的事情。

來俊臣率領一眾手下剛剛進入洛陽城,他的心腹手下趙印催馬迎了上來,趙印負責了解洛陽這邊的情況,來俊臣知道他趕來迎接自己,必然是有要事稟報。

“有什麽情況嗎?”來俊臣問道。

趙印將來俊臣拉到一邊,低聲道:“卑職得到一個消息,今天下午,李臻率領數十名內衛士兵在銅駝坊的因果巷抓走一人。”

來俊臣眉頭一皺,“他抓走了什麽人?”

“具體什麽人卑職不知,但卑職又從萬國俊那邊得到了消息,他們也非常關注李臻抓走的人,據說可能和這次刺殺案有關。”

來俊臣心中一驚,難道李臻抓走之人,就是逃脫的兩名刺客之一嗎?這可是極為重要的消息,如果真是那樣,這樁案子恐怕就沒有自己的事情了,這絕不是他願意麵對的結果。

來俊臣沉思片刻問道:“李臻現在在哪裏?”

“還在勸善坊的官署內。”

來俊臣當機立斷道:“我去找他要人!”

……

李臻在勸善坊的內衛官署很多人並不知道,但對於消息來源極廣的來俊臣,卻從來不是什麽秘密,來俊臣帶領幾名屬下,很快便來到了勸善坊,他在內衛官署前翻身下馬,早有人奔進去稟報李臻。

此時天已經黑盡了,大街上行人寥寥,來俊臣站在內衛暗署的台階前,眯著眼睛注視著遠方一株大樹,他早發現在大樹背後藏著一人,正鬼鬼祟祟向這邊窺視。

這時,李臻匆匆從府衙內走了出來,老遠便笑道:“我以為來中丞明天才能回來,沒想到今天就回來了,這麽晚還過來,辛苦了。”

李臻和來俊臣在追查藍振玉之時有過合作,雖然合作談不上愉快,但也沒有翻臉,彼此客客氣氣分手。

來俊臣微微一笑,指著遠處的大樹道:“大樹後麵的人比我更辛苦,不知李統領是否發現?”

來俊臣這一指,躲藏在大樹後麵監視之人撒腿就跑,李臻望著跑遠的黑影,冷冷一笑道:“那是萬國俊的人,一直在監視這裏,恐怕來中丞到我這裏,太平公主很快就會知道了。”

“我是為公事而來,她知道又有何妨?”

“說得是,來中丞請進!”

李臻將來俊臣請入了官署,兩人來到內堂坐下,來俊臣打量一下署衙,嗬嗬笑道:“上一次我和老弟打交道,老弟還是白身,沒想到短短半年不到,老弟便升為內衛副統領,著實出人意料,也令人羨慕,恭喜老弟了。”

“機緣巧合罷了!”李臻淡淡一笑。

兩人又隨意聊了兩句,這時,一名內衛士兵給他們端來熱茶,來俊臣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茶,便將話題轉到了正事上。

“這次去陝縣遭遇刺殺,既是不幸,也是老弟的命大,我奉聖上旨意調查此事,不知老弟能給我一點什麽線索?”來俊臣雙眼微眯,目光銳利地注視著李臻。

李臻笑了笑,“我何嚐不希望早日抓到凶手,隻可惜凶手準備充分,無論衣服還是刀劍弓弩都沒有任何線索,不過我覺得可以從他們箭上毒藥來追查一下,說不定會有收獲。”

說著,李臻把一隻狹窄的木盒放在桌上,推給了來俊臣,來俊臣打開盒子,裏麵是一支弩箭,箭頭藍汪汪的淬有劇毒,來俊臣欣然笑道:“我會去驗毒,多謝李統領配合。”

他不客氣地收下木盒,又沉吟一下問道:“我去審問了店掌櫃,根據我掌握的情況,當時應該有十名刺客,但你們隻格殺了八人,還有兩名在外圍接應的刺客逃掉了,李統領可有什麽線索?”

“正如來中丞所言,既然是外圍接應,我當然抓不到他們,而且當時很倉促,我根本來不及細查有多少刺客,次日天不亮我就護衛上官舍人離開了小鎮,我實在沒有更多的線索。”

不等來俊臣開口,李臻又接著說道:“上官舍人的本意是想低調處理此事,沒想到洛陽居然傳得沸沸揚揚,我覺得這裏麵很蹊蹺,似乎有人在幕後策劃此事,如果來中丞有興趣,不妨從這裏入手,相信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來俊臣眼皮跳了幾下,他當然知道除了刺殺者和被刺者外,這件事還有一個第三者,把這樁案子弄得撲朔迷離,但想查到這個第三者又談何容易,就算查到了也和他的利益無關。

來俊臣首先考慮的是刺殺者,抓到刺殺證據,然後用證據來實現自己的最大利益。

所以關鍵還是在那兩名逃脫的刺客身上,來俊臣又喝了一口茶,沉思片刻道:“聽說今天下午,李統領率領內衛在因果巷抓住一人,不知抓的是什麽人?”

李臻嗬嗬笑了起來,“來中丞的消息確實快捷,沒錯,今天下午我是率領內衛在銅駝坊因果巷抓捕一人,是一個武藝高強的江洋大盜,因為大理寺擔心抓不住他,所以才請內衛出手,莫非禦史也關心起緝捕盜賊之事?”

李臻的回答在來俊臣的意料之中,李臻不太可能把關鍵的刺客交給自己,一則上官婉兒不相信自己,其次,他們也想自己向聖上稟報此事。

來俊臣心中十分沮喪,他注視著李臻的眼睛,半晌才道:“我認為李統領抓捕之人,正是逃脫的刺客,難道不是嗎?”

李臻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來中丞的聯想真是太豐富了,怎麽可能是逃脫的刺客?”

“李統領,我是為了及早破案,抓住真凶,給聖上一個交代,這對你們也有莫大的好處,希望你能全力配合我!”

“來中丞說得不錯,找到刺殺案策劃者,是我們共同的目標,隻要我有消息,我會立刻通報來中丞,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助之處,來中丞盡管提出來,我會盡力幫忙。”

來俊臣盯了李臻半晌,才無奈地站起身道:“好吧!有什麽事,還請李統領多多協助。”

“一定!一定!來中丞慢走。”

來俊臣拱拱手,快步離開了署衙,他翻身上馬,帶著幾名手下飛馳而去,在坊門口遇到了趙印等人,趙印問道:“中丞,有收獲嗎?”

“他堅決不肯承認,我也沒有辦法。”來俊臣十分泄氣。

這時,趙印又低聲道:“卑職發現至少有近百人潛伏在勸善坊內,有三四批人,他們各自為陣。”

這在來俊臣的意料之中,那個被抓的刺客極可能就被藏在內衛署衙之中。

他沉思片刻道:“這名漏網的刺客是整個案件的關鍵人物,你也帶三十名兄弟埋伏在勸善坊內,嚴密監視內衛署衙,如果今明兩晚內衛署衙內有事情發生,你要毫不猶豫出手搶人。”

“卑職明白了!”

來俊臣冷哼一聲,狠狠抽一鞭戰馬,馬匹向坊外疾奔而去。

……

內衛署衙內,李臻獨自一人坐在大堂之上,雖然他抓住了那名漏網的刺客,得到了最有力的指證。

這次是他向上官婉兒提出了建議,這件案子不要急於破局,需要再等一等,等所有的牛鬼蛇神都跳出來,再收拾武承嗣也不遲。

這時,趙秋娘匆匆走上前,躬身道:“啟稟統領,勸善坊內發現有來曆不明的人潛伏。”

這在李臻的意料之中,這幾幫人還以為那名刺客被藏在署衙內,都想渾水摸魚,他冷笑一聲問道:“有多少人?”

“具體人數不詳,不過好像有三批人。”

李臻略一思索便想到了,一批人應該是武承嗣的武氏家將,還有一批人是萬國俊的內衛或者太平府武士,再有一批人就是來俊臣的黑吏了,但他更希望有第四批人出現,武三思的武將堂。

“可我們該怎麽應對?”趙秋娘有些擔憂地問道。

李臻笑了笑,“不用擔心,我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