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先找到了道姑謝影,由謝影給他安排和上官婉兒見麵,李臻在明堂三樓的走廊上等了片刻,隻見一群宮女簇擁著上官婉兒緩緩走來。

上一次李臻見上官婉兒還是在月下山莊,那時上官婉兒身穿素白紗裙,目光睿智而略為憂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完全符合他心目中上官婉兒的形象。

而今天他第二次見到上官婉兒,卻似乎有點不一樣了,她身著紫色六幅長裙,裙上刺繡著精美的圖案,雙臂環繞著紅帛。

她頭梳雲鬢,戴著一朵豔麗的絹綢牡丹,容顏嬌美白皙,秀眉修長,雙眸如兩泓深潭,目光深不可測,鮮紅的嘴唇豐滿不失棱角,嘴角掛著迷人的笑意。

上一次她給李臻的印象是略略偏瘦,但今天卻感覺她其實並不瘦,而是苗條,苗條卻不失豐滿,胸前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膚,佩戴一串明亮的珠鏈,配合她柔緩的步伐,顯得更加儀態萬方。

李臻立刻站直了身體,目光略略向上,跟著上官婉兒的幾名宮女忍不住捂嘴輕笑,上官婉兒走到李臻麵前,打量他一下,秀眉一挑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

她的聲音很輕柔,言語是初相遇,但語氣中卻充滿了久別再見的親切。

“在下李臻,敦煌人,現任東宮千牛備身。”

上官婉兒笑著點點頭,“跟著我吧!”

李臻緩緩地跟在上官婉兒身旁,上官婉兒一邊走,一邊問道:“你查到了什麽?”

她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後麵的宮女聽不清楚,看似談笑自若,實際上卻是在商談。

“魚品龍今天上午死了,被薛懷義手下胡人所殺。”

上官婉兒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這在她意料之中,她對魚品龍的死也不感興趣,她淡淡一笑,“你應該知道殺他的胡人吧?”

“我猜是真正的吐火羅武士,他們已經在高昌失蹤兩年了。”

“你說得沒錯,就是他們,一共三百人,非常厲害,現為白馬寺胡僧,你要當心點。”

“多謝舍人關心!”

上官婉兒眼波流動,迅速瞥了他一眼,又笑道:“然後呢?”

“魚品龍給我留了一張紙條,上寫韋圓兒知道藏寶處。”

上官婉兒微微一怔,腳步停住了,她也是第一次聽說韋圓兒這個名字,使她眼中露出困惑之色。

她又緩緩而行,沉思不語,過了良久方道:“稍微等幾天,我會找到她的家鄉地址,你再去查一查,或許能查到一點眉目。”

李臻與上官婉兒的想法不謀而合,如果連上官婉兒也不知道這個韋圓兒是何許人,那他就準備去韋團兒的家鄉去查了。

“卑職遵命!”

上官婉兒嫣然一笑,加快了步伐,李臻則住腳步,挺立地站在一旁。

望著上官婉兒漸漸消失在回廊,不知為什麽,他希望上官婉兒能回頭看自己一眼,但至始至終,上官婉兒沒有回頭,令李臻略略有一點失落。

……

時間又過去了三天,李臻始終沒有等到上官婉兒送來韋團兒的家鄉地址。

這天中午,剛吃過午飯,他在侍衛房內休息,侍衛房很大,可以同時容納數百名侍衛休息吃飯,此時侍衛房中有近兩百名侍衛聚在一起,吹牛聊天,房中格外熱鬧。

李臻也和兩名侍衛聊得興起,兩名侍衛都是長安人,一個叫杜進,一個叫李林甫,年紀都在十六七歲,和李臻一起進宮當侍衛。

杜進是長安杜陵人,是開國名相杜如晦的侄孫,出身名門世家,而李林甫出身宗室,曾祖父是長平王李叔良。

李臻知道曆史上有一個口蜜腹劍的李林甫,卻不知道是不是此人。

三人由於是一起進宮,都分到東宮為千牛備身,所以關係比較密切。

“聽說魚品龍死了,你知道嗎?”李林甫為人活絡,消息極廣,宮中的大大小小事情都瞞不過他耳目。

杜進卻稍顯木訥,半天才問道:“魚品龍是誰啊!”

“去!不跟你說了。”

李林甫跟他聊不起來,便把注意力轉到李臻這邊,“李臻,你知道嗎?”

俗話說天下有三李,指隴西李氏,趙郡李氏,還有就是皇族李氏,盡管李淵祖父李虎曾自詡出身隴西李氏,但隴西李氏絕不承認,大唐建國後,皇族李氏便成了天下第一名門,再也瞧不起隴西李氏和趙郡李氏。

這種遺風至今猶在,所以李林甫直呼李臻其名,就帶有一點這種輕視的遺風。

李臻正在拔鞋,頭也不抬地問道:“他是怎麽死的?”

“據說是跟一個女人私奔,馬車傾翻了,被車廂壓死,可憐啊!混得那麽風生水起,居然被馬車壓死。”

李臻笑道:“魚品龍死了,那你的機會就來了,抓住機會,在韋團兒麵前多露露麵,說不定明天你就是李校尉了。”

杜進終於抓住報仇機會,譏笑道:“他毛都沒長全,估計韋團兒看不上他。”

李林甫惱羞成怒,衝上去狠狠掐杜進的脖子,“你小子再說一遍?”

就在這時,千牛郎將張懷應快步走進侍衛房,高聲道:“大家聽好了,有消息宣布!”

侍衛房內一下子安靜下來,兩百雙眼睛向他望去,隻聽張懷應宣布道:“聖上剛剛下旨,三天後啟程去冬狩了,大家都要準備一下。”

侍衛房內頓時吵嚷成一團,有新兵問道:“張將軍,冬狩是什麽?”

“笨蛋,冬狩就是冬天出去打獵,秋巡冬狩,連這個都不懂嗎?”

張懷應罵了一句,又道:“這次去澠池天池,內侍省要求我們出五千侍衛幫忙搬運東西,大家這幾天都有得忙了。”

這時,李林甫低聲笑道:“這一定是那個假和尚的主意,變作花樣玩,哄聖上開心。”

不止李林甫這樣說,幾乎所有的侍衛都在笑談,這一定是薛懷義的建議,這種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張懷應見眾人不動身,頓時怒喝道:“給我統統起來,外麵去集合!”

侍衛們紛紛起身,向外麵快步走去,李臻也起身走向大門,剛走到大門口,張懷應卻叫住了他,“李臻等一下!”

“將軍有什麽吩咐?”

“你身材高,去景雲閣結繩子,是輕鬆的美差,不像他們幹蠢活。”張懷應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吧!”

景雲閣位於太初宮東麵,原本是宮內存放雜物之地,後來雜物搬走,這裏便成了一座空閣,李臻匆匆趕來,隻見一名中年宮婦在門口招手笑道:“李侍衛快來!就在等你了。”

李臻心中有點奇怪,難道就隻來幾個人嗎?她們居然還知道具體的名字。

他進了閣門,剛走到樓梯口,卻感覺屁股被人捏了一把,一回頭,隻見那名中年宮婦滿臉曖昧地笑望著他,這是侍衛的第二大忌諱,不能隨意進入殿堂樓閣,否則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說得就是這個。

他覺得有點不妙,剛想退出去,旁邊卻嘻嘻哈哈湧出來十幾名健壯的宮女,連摟帶抱將他推擁上了二樓,她們一個個力氣極大,卻在趁機揩他的油,李臻暗暗叫苦,他奮力掙紮,要擺脫這些宮女。

這時,一名女官從二樓房間內走出來喝道:“統統放手,成何體統!”

宮女們嚇得紛紛住手,退了下去,這名女官對李臻笑道:“這些宮女不懂禮儀,李侍衛請進。”

李臻此時已經感覺不對了,不是讓他來結繩,而是專程找他一人前來。

盡管不知房內有什麽在等候他,但他回頭看了看一群目光饑渴的女人,他還是整理了一下衣冠,走進了房間。

房間內沒有擺設物品,顯得很空曠,在窗前站著一個女人,頭發披散著,似乎剛剛才沐浴過,相隔兩丈便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李臻猶豫了一下,隻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眼熟,這時女人轉過了身,笑吟吟地望著他,“你沒有想到是我嗎?”

出現在李臻麵前的女人赫然便是韋團兒,她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裙,將她嬌小的身軀罩住,使李臻沒有能認出她。

李臻隻覺一陣頭皮發麻,他一回頭,門已經悄然關上了。

韋團兒施施然走到他眼前,一雙桃花媚眼挑逗般的斜睨著他,“怎麽,不想見到我嗎?”

李臻不知該怎麽回答她,其實坦率地說,韋團兒長得頗有幾分姿色,雖然沒有上官婉兒的優雅大氣,但也一種女人特有的嬌媚。

當然,這隻是外表,韋團兒的心狠手毒和翻臉無情,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對她望而生畏,尤其李臻親眼看見魚品龍被亂刀砍死的慘狀,他怎麽可能還對韋團兒有任何感覺。

沉默片刻,李臻平靜道:“我隻是……沒有想到,太突然了。”

魚品龍死後,韋團兒枕邊寂寞,她又開始另覓新人,不知為什麽,她腦海裏總想著李臻,她倒不是看中李臻的長相外表,而是李臻兩次拒絕她,令她記憶深刻。

以她看中即要占有的性格,以她在宮中的驕橫無忌,她怎麽能容忍一個男人拒絕她?

韋團兒伸出水蛇般柔軟的雙臂摟住了李臻粗壯的脖子,口中吐氣如蘭,在他耳邊幽幽道:“宮中數萬羽林郎,奴家唯獨看中了你!”

這時李臻卻想起了另一雙同樣摟過他頭頸的手臂,那是草原的天鵝,那麽熾熱,那麽柔軟,那麽令他熱血澎湃。

可眼前這兩條冰涼得像蛇一般的手臂在他脖子上蠕動,卻讓他感到無比的厭惡。

“夫人垂愛,隻是李臻年少,血氣尚未方剛,等過幾年李臻再來侍俸夫人。”

韋團兒咯咯笑了起來,肆無忌憚的笑聲在空曠的閣樓內回蕩,“你真是個有趣的妙人啊!血氣尚未方剛,那你告訴我,什麽叫血氣方剛?”

韋團兒一轉身,依偎在他懷中,伸出細細的手指在他臉上劃著,輕挑柳眉,媚聲笑道:“不試一試,怎麽知道自己不是血氣方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