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人言可畏
人們往往在最單純爛漫的年紀裏懂得人言可畏。
當三公子得到消息連忙趕過去的時候，為時已晚。他看到的是快樂教場裏麵的慘象，他心愛的姑娘，那冰清玉潔的好姑娘被人們用唾沫星子罵成婊子，罵成是不知亡國恨的商女，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凶手，他們說這些女孩子們是百無一用隻能寬衣解帶的戲子，在這種災難麵前，既然不能幫助人們，就必須以死謝罪。
那時候的女孩子們的臉皮多薄啊！那時候的人們哪兒懂得什麽叫道德綁架啊！在災難麵前，所有人憐香惜玉都被拋之腦後。
於是，姑娘們在人們的指責中無地自容，她們晶瑩的淚珠子將臉上的脂粉洗去，琴弦已斷，原本美妙的歌喉也哭啞了，在人們的監視中，她們紛紛將錦繡華服撕成細碎的白綾，被迫懸梁自盡。
就這樣一個又一個美好的生命葬送在了這風雨蕭條的歲月裏，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不可原諒的凶手。
三公子目光呆滯地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他看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福氣娶到的女孩就這樣慘死在房梁上。一時間，他隻覺得無法呼吸，整個人的靈魂都灰飛煙滅了。
“她……怎麽死的？”直到站得雙腿發麻，三公子這才問出口了這麽一句。
人們大言不慚道：“三公子，想當年你也是城中最有錢人家的子弟，想必從不缺吃喝！可是你看看現在，城中道路旁的餓死骨有多少！而你卻隻顧著自己吃想的和辣的，甚至給這些沒用的戲子們捐錢捐物！倒不如多接濟幾個像我們這樣真正有困難的災民！”
三公子的心已經死得透透的，他就像是行屍走肉一般，機械地抬起頭來和說出這番話的人對視：“這……就是你們逼死人性命的緣故？”
“她們這是用心悔過才自殺的！要怨便怨你自己心太狠罷！”一旁抱著嬰孩的女人說道：“三公子，你好歹看看我的孩子，他才這麽小，就要承受饑餓嗎？既然你不愁吃穿，怎麽就不能和我們這些父老鄉親們分一分呢？要我說，你的女人死了就全要怪你！”
三公子聽完，一時間勾起唇角笑了起來，直到笑出淚花：“……怪我？”
“怪你！”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一群七八歲大的孩子們跟著他們的窮秀才老師呐喊著。
這些人，又企圖用逼死快樂教場裏麵的歌女們的方式來逼死三公子。無論是過去還是現代，道德綁架都是可怕的。
“怪我……”三公子痛苦地閉上眼睛，眼淚爭先恐後地從眼角溢出，他不斷地喃喃道：“怪我……都怪我嗎……難道天災也全部都怪我嗎？！”
一瞬間，三公子睜開雙眸，他的眼睛裏麵充滿血絲，他臉憋得通紅大聲質問：“難道老天不下雨、幹旱、莊稼顆粒未收也全部都怪我嗎？！我是有錢，我是從來都不愁吃穿，可是那些錢都是我父母給我的！我想花給誰就花給誰！我可以幫你們，但是我就是不願意幫你們！有種你們就罵死我啊！你們吃不上飯要被餓死了難道是我害得嗎？難道是她們害得嗎？！憑什麽要我們來承擔你們的災難！”
想當年三公子跟著商船走遍全世界每一個角落，他自認為見識過無數截然不同的文明和野蠻。可是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認識到什麽叫真正的野蠻。
人們打著維護正義和道德的名義行凶。
“好……你們不是管我要吃的嗎？”三公子早已心死如灰，他麵色帶著淺笑：“我給你們。”
後來在快樂教場內所發生的事情便被人廣為流傳了六十年，而三公子也成為了人們眼中的魔鬼。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逃掉，他們在三公子如同惡魔般的咒語中漸漸沉睡，在極度的饑餓中把彼此當成最美味的事物而互相殘殺。當警方聞訊趕到的時候，現場已經支離破碎，人類的肢體和內髒散落一地，神州大地遍地開滿曼陀羅。
當一個人被逼成魔鬼，便是整個時代的罪惡。
後來，三公子將夜鶯的遺體帶走了，他和心愛的姑娘在海上漂泊了一個禮拜，看遍了夕陽紅下的微波粼粼。直到遺體實在是保存不住了發出惡臭的氣息引來蛆蟲，他才將夜鶯的一隻琉璃耳墜取下，將她美好的身體葬在這片汪，洋大海中，永遠再不用回到那片罪惡的土地上麵去。
也就隻有廣闊的海域，才能承受得起夜鶯美麗的魂魄。
那些年，三公子將夜鶯的遺物貼身攜帶，又將當年走過的美麗景色重新走了一遍。這便是三公子此生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他終於能夠帶著心愛的姑娘一起來看這美麗的世界。
三公子在國外的名聲很好，他是全世界心理學界和催眠學界默認的偉人。可是他還是回國了，那個時候三公子已經是個五十多歲的中老年人了，他便不再叫做三公子，而是被人尊稱為老爺子。
這世上，誰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就連他自己也忘了。
另一邊，在樹木茂密的常青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