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重生
當陳婕從審訊室走出去的時候，她一輩子也忘不掉，於上鈞在最後對她說的話：“我以後再也沒有妹妹了，大小姐，如果、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真的好想你做我的妹妹……如果我還有機會從這裏出去的話，我要像個好哥哥一樣保護你一輩子。”
於上鈞此生沒有對親生妹妹盡到一個好哥哥的責任，這是他心中永久的傷疤。但是他要借助法律的力量為妹妹報仇，於上鈞對張輝坦誠交代了一切。
另一邊。
“我、我好冷……好冷啊……”坐在椅子上的白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過的寒冷和痛苦，她的軀體緊緊地縮成一團在瑟瑟發抖，她的靈魂浸在冰河世界裏麵，在妖怪的啃食中煎熬著。
在噩夢中，她甚至看到了無邊的黑暗中有一道白光，順著那望去，是少年修長挺拔的背影。白冰的雙腿陷入泥澤中越陷越深，她瞪大了雙眼拚命地伸出手指來，卻怎麽樣也夠不到那曾經帶給她希翼的光芒。
“陳皓軒——”白冰被一層巨大的絕望所包圍，她的嘴巴張得很大，哪怕是扯破了嗓子卻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河底的妖怪大口大口地享受著這饕餮盛宴，在無邊的痛苦中，白冰的靈魂就隻剩下一雙眼睛，那眼睛緊緊地盯住遠處那越來越飄渺的光。在最後的視線中，她似乎看到少年終於轉過身來，他臉色煞白，嘴巴一開一合似乎在說些什麽，隻可惜……她聽不到了。
處於現實與冰河交界處的白冰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她親眼看到在那冰河中白冰的靈魂被啃食得連殘渣都不剩。
“這是一次平庸與天才的靈魂的交替！這是你的盤涅重生！”從遙遠的現實，仿佛打開了一扇大門，白冰聽到了有人用蒼老的聲音在對她說話。
從前，白冰被分成了三個截然不同的部分：第一部分是軀殼，第二部分是冰河世界中的靈魂。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總是緊緊相連，就連冰冷的感受都是相同的，靈魂痛苦軀殼就會感受到同樣的痛苦。可是現在的白冰是第三部分，就是那總是站在現實和冰河世界交界處的那個人，她總是冷眼看著自己的身軀和靈魂痛苦著。
而現在，第二部分已經消亡。白冰的軀殼需要一個靈魂，所以第三部分就會代替第二部分成為軀殼的靈魂。
可是現在的白冰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了。
在經曆了極限的冰冷和痛苦之後，白冰終於得到了解脫。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打量著這個見到過無數次卻從未親身經曆過的世界，她首先看到的是老頭子蒼老醜陋的臉。
“你醒了。”老頭子咧開嘴露出稀落落的牙齒笑道。
白冰的眼眸清亮，她看著老頭子，語氣平穩地問：“你是誰？”
這時候，老頭子露出了最滿意的微笑，他走上前，將這個親手打造出來的天才欣賞了一番，說道：“我是將你從那進不去也出不來的境地解救出來的人。”
聽完，白冰轉動著眼珠子將整個地下酒窖打量了一番，當她看到最角落那個手腳上鎖，目光呆滯臉上長滿青青的胡渣的男人，她不禁愣了一下——這個人還有這雙眼睛都似曾相識。
“他是誰？”白冰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就像個沒有心跳沒有血液的機器人。
老頭子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說：“他隻是個沒用的囚徒，現在你來了，他也可以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不知為何，白冰的心下一陣抽搐。當她看到這個蒼老的男人被鎖住手腳消瘦的身影的時候，她竟再也移不開眼睛，隻覺得腦袋裏麵有什麽東西似乎被封鎖住了，即使再破濤洶湧著，也衝不脫那枷鎖。
他是誰？和她到底有什麽關係？白冰怎麽也想不起來。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徒弟了，我會把所有的本事都教給你。”就在白冰發愣得時候，老頭子在她身旁這樣說道。
白冰一回頭，就看到了那蒼老的麵孔和那地獄般的笑容，她下意識地眉頭一皺，卻完全控製不住自己點了點頭，輕聲說：“好。”
老頭子那精明的目光一直在不停地觀察著白冰的每一個舉動和每一個細微的神態，良久，對於這個作品他顯得十分滿意，沒過多長時間便離開了地下酒窖，就隻剩下白冰和那個狼狽的男人。
白冰慢慢走上前，她終於看清了男人的臉龐的眼睛。特別是那雙眼睛，顯得十分冰冷和麻木，就像是個木偶一樣沒有任何生機。
可是她不禁伸出手指來，輕輕觸摸了男人的眉骨，指尖下是溫暖的觸感。
“……你是誰？”白冰收回手指來，隻覺得這種突然就由心而生親切感使得她更加迷茫。她甚至還記得自己在交界處看到的一切，可是有關於已經消亡的靈魂所特有的記憶，她一概不知。
男人沒有說話，隻是木木地看著前方。
“……我叫白冰，你的名字叫什麽？”白冰又問。
男人的眼簾動了幾下，可能是光線太暗的問題，白冰總覺得男人的眼眶有些泛紅，可是眨眼間又恢複了那毫無生機的模樣。
“你放心，我不會讓師父把你殺掉的。”白冰喃喃自語，她在用另一隻手來反複搓著剛才觸碰了男人眉骨的手指，因為指尖上那種灼熱的溫度總是揮散不掉。
而此時一直站在地下酒窖外麵，通過監控來監視著裏麵一切的老頭子看到了這一幕，他的警惕心放下了一大半——看來這對父女成功被他製作成了藝術品。
老頭子坐在窗前，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他又想起來了，其實他的第一件藝術品並不是快樂教場。
在那個時代，女子過門了兩年都沒有被夫婿碰過一下。公婆不知其苦，甚至還挖苦女子賢德有餘卻不會生，殊不知最大的苦果還在自己的兒子這裏。
自從那年冬天和夜鶯今生今世永不相見之後，三公子便迷上了來生來世。
他跑遍了神州大地尋那些傳世高人，三公子信佛信道信耶，穌也信真主，為了使自己下輩子能和夜鶯再次相見並有好的結果，他不斷做善事隻為後世積德。
如果能夠和夜鶯在一起，那便是他千世萬世修來的福分。可惜他此生沒有這個福分，三公子每每隨著商船漂洋過海，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他每到一個地方便會供奉當地的神靈，他渴望著在某一天的深夜裏，有神會給他指引來生的方向。
漂泊過後再歸家，已是十年之後。
三公子的阿爹阿娘都在這漫長的歲月裏雙雙離世，整個這麽大的家裏麵就隻有當初他們為他八抬大轎風風光光迎娶回來的太太。
他風塵仆仆地來到家門口，這才發覺家裏麵換了管家，就連從前那小黃狗也變成了大黃狗甚至已經不認得原來的主人了，三公子剛一進家門，大黃狗便衝上來對著他狂吠。
“唐管家，是哪個來了？”從屋子裏麵走出一個富態的女人，她懷中抱著個孩兒，腰肢一扭一扭地朝著大門口走來，完全沒了當初大婚之夜時候被夫婿趕出洞房的那副楚楚可憐委曲求全的模樣。
當這大院子的女主人終於看清三公子的麵孔，不由得一愣，她懷中還抱著她和別人生的孩兒。
“我隻當你死去了。”女人反應過來的時候，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麵對著三公子灼灼的目光，她毫不留情麵地說：“當初你那樣待我，如今我這樣，也算是兩清了。”
在知了啼鳴的夜晚，女人推門而入，將一張白紙黑字放在他麵前的桌子上：“這是和離書，誰也不必要耽擱誰一輩子。”
三公子就這樣在這早已物非人也非的大宅院裏麵坐了整整一夜，他看到了夜晚天空上閃爍著的星辰和皎潔的月亮，他也聽到了另外一間房門緊鎖著的屋子裏麵傳來的女人輕聲哼唱歌謠哄孩子入睡的聲音。
第二天一大早，三公子睜著眼睛躺在**，聽著女人收拾了大包小包的東西，恨不能將整個院子所有的寶物都帶走，運了兩大箱子的東西，這才將那份簽了字的和離書揣進懷中，抱著和別人生的孩兒滿意離去。
聽著汽車輪子的聲音越來越遠，三公子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這輩子竟然如此可笑。
這就是三公子的前半生，就這樣以與太太和離的方式落幕。
然而就在這燥熱的夏天，三公子躺在**睡了整整兩天。他終於夢見了一心所望的神明，那場夢隻記得是很長很長，當三公子再次睜開眼睛，他的整個腦袋都是空空如也的，回憶裏滿滿都是十年間他曾走過的世界每一個角落，每一處風景。當他從**坐起來的時候，他便早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為了情癡癡傻傻的富家三公子了。
他從屋子裏麵走出來，當第一縷陽光穿透了他的靈魂，三公子睜開眼睛，他看著這古老得就像個枷鎖的大宅院，這裏的每一處都是陰暗的肮髒的。
三公子將從小到大生長的大宅院低價賣掉，從此便過起了隱姓埋名的日子。